秋雁和林生走到后面,秋雁逗林生说话,指着其中一个泥人,楞头呆脑的后生,“林生,你看这个泥人像不像你?”
“你说我木讷,我嘴笨。”
林生和秋雁熟了,偶尔说上几句话。
林生停住脚步,不走了,盯着一个杂货摊,杂货摊上各式各样的绢花,头绳、铜镜、梳子之类的,都是姑娘们用的。
秋雁顺着林生的视线,发现他盯着一枝白玉簪,问:“你要买吗?你也不能戴。”
“这位后生不能戴,还可以送人,送情人。”
林生拿起来,这枝梅花白玉簪玉料纯净,做工精制,犹豫着,问;“多少钱?”
“后生识货,这枝钗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货主比量两个手指头,“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是个大数目,林生仅有的积蓄。
货主说;“买一枝吧,送这位姑娘。”
秋雁窃喜,不好意思,二两银子固然贵,心里还是盼着林生买了送她。
林生痛快地说;“我要了。”
林生掏出一块银子,约莫二两,给了货主,接过白玉簪,小心地收好。
秋燕等了半天,见林生没有送给她,不觉失望。
语气酸酸的,“你买了送给谁?”
“不要你管。”林生瓮声瓮气地说。
“我才不稀罕,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秋雁赌气,自己前往走了,不理林生。
林生也不追赶她,在后面跟着。
秋雁恨他这个榆木脑子,不会哄女孩子。
过年期间,各地罢兵,过个安静祥和的新年,李业一直住在镇上。
胡娘子豆腐坊的牌匾油漆还是新的,便又重做了一块,变成李娘子豆腐坊。
李业处处把她打上自己的标签。
大翠嫂,林生、丁乙都得到李业的厚赏,即刻改过口来,李掌柜,李娘子叫着顺口。
左邻右舍见面,也都李掌柜,李娘子地叫。
钱真是个好东西,李业善于收买人心。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镇上赏花灯、猜灯谜、社火表演等一系列民俗活动。
魏楚跟着三娘子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走百病。
一女子手持香在最前面引导,身后大家跟着走,走过镇上的三座桥,长安桥、太平桥,宁海桥,俗称走三桥。
走到城墙,经过城门洞。
大姑娘小媳妇争先恐后地摸城门门钉,传说这样可以多生男孩,“钉”与“丁”同音,以祈求人丁兴旺。
三娘子和葛大发还想再生一个男孩,摸了城门门钉。
看魏楚站着不动,怂恿她,“你也去摸一摸,一胎生个男孩。”
魏楚不去,她这辈子与子嗣无缘。
三娘子以为她年轻,脸皮薄,说;“妹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和李掌柜成亲了,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
一回头,看见李业正站在身后,三娘子笑着说;“李掌柜,追着你娘子来了,我正劝你娘子摸城门钉,生男孩。”
李业若无其事地对魏楚说;“都说灵验,你也过去摸摸。”
魏楚在心里横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李业佯作不觉,说:“走我们过去。”
被三娘子推着,魏楚来到城门前,李业站在身旁,魏楚心里抵触,极不情愿,半天不伸手。
李业抓起她一只手,按在城门门钉上。
放下这只手,又极认真地拿起她另一只手,城门钉竟摸了半天,惹得三娘子直笑。
魏楚只觉李业太能装模作样了。
实在没忍住,偏过头说:“你自己摸吧!”
用力抽回手。
三娘子说;“李娘子,男人又生不了孩子,摸了管什么用。”
自从入赘后,李业脾气好了很多,魏楚倒是脾气渐长。
走了这么多路,魏楚累了,对三娘子说;“我要回去了。”
三娘子觉得魏楚娇气得很,这才走了几步路,说;“你和李掌柜先回吧,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
妇女们平常操劳家务,只有过年这几日出门放松一下,半夜还有成群结队走三桥的。
李业看魏楚直打哈气,又嚷着脚疼,街上今晚人多,车马出行堵塞道路,没看见有车马。
低下身说;“我背你。”
魏楚犹豫一下,爬到他的背上,路走多了,实在走不动了。
李业背着魏楚朝家走,今晚魏楚和李业像寻常夫妻。
走到家门口这趟街,小孩子们在放炮仗,追着李业身后喊:“猪八戒背媳妇。”
王宝远远地跟着身后,赶开孩子们,笑骂道;“没见过你爹背你妈呀!”
到家时,魏楚趴在李业的背上睡着了。
李业把她放在炕上,魏楚也没醒。
秋雁给她脱了外衣,极有眼色地出去了。
正月十六,李业回军营去了。
前街铺面开张了,大翠嫂忙起来,原料用自家产的豆腐,做成素肉、素鱼、素排骨、豆干、炸豆腐块等,熟食豆腐制品有十几种。
由于是正街,人流多,开张卖得极好。
忙的时候人手不够,前街铺面雇了一个伙计,叫万金,万金家乡黄河水灾,家人都饿死了,他一个人十几岁时逃难到东北,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二十七八岁了没娶上媳妇。
魏楚给大翠嫂和林生、丁乙都加了工钱,几个人干劲十足。
生意上顺风顺水,魏楚有一件心事。
李业没给她喝避子汤,不知是忘了,还是许她生下孩子,骨肉养在民间,母子俩不接回京城,周姑娘眼不见心不烦,或流落在外,李业不承认,不入皇家宗谱。
一旦有了孩子,出生便没有父亲,李掌柜乃子虚乌有。
子女乃父母相爱所生,魏楚跟着李业不知过到那一天,孩子成了私生子,魏楚决计不能接受。
宅院斜对面有间药铺,药铺里有坐堂郎中,魏楚去买过几次药,药铺掌柜和伙计认识魏楚。
魏楚这次去离家远点镇上的一家医馆,
医馆老郎中胡须半白,问:“小娘子要喝避子汤,我这里有几个方子,你是要长效,还是短效的。”
“长效的,半年。”
半年服用一次,省事,一年后,或许李业已经离开了。
魏楚加了一块银子诊费,医馆的药童把药煎好了,魏楚在医馆喝了后回家。
进院门,看见马厩里有几匹马,李业来了。
秋雁从窗户里看见魏楚进了院子,走到堂屋打起帘子,说:“王爷来了?”
西次间里,李业坐在炕上喝茶,秋雁接过魏楚脱掉的斗篷,把炭火盆挪过来。
李业呷了一口茶水,问;“去哪里了?”
魏楚道:“医馆。”
“你病了?”
“没有”
“没病去做什么?”
魏楚小声说;“你忘了给我喝避子汤。”
屋里一下静下来,仿佛瞬间空气凝滞了,没人说话,秋雁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李业。
突然,李业衣袖一扫,炕桌上的茶盅滚落地上,摔碎了。
李业寒着脸,对秋雁喝命:“出去!”
秋雁吓得忙退出去了。
魏楚头深深地垂着,看不清表情。
李业沉声问;“不想要本王的孩子?”
魏楚委屈地撇撇嘴,“王爷不要我生孩子,每次事后给我喝避子汤,这几次王爷忘了没喝。”
原来魏楚早知道喝的不是补药,是避子汤,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一个字,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时至今日方说出来。
李业有种被欺骗愚弄的感觉,面色阴沉似水,道:“要不要生,轮到你自己做主了吗?”
魏楚倏地抬起头,“我没名没分生下私生子。”
“本王的孩子怎么就没名没分了?”
李业修长干净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盯着她问:“你是跟本王要个名分?”
正妃侧妃不行,庶妃、夫人可以给你。
魏楚拼命摇头,“不,不……我不要名分。”
李业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两人都这样了,魏楚名义上改嫁给自己了,成了李娘子,还不死心。
她心里还想要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