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陪着魏楚看豆腐坊,豆腐坊的佟掌柜的,愁眉不展,说;“我们急着回老家,够路上的盘缠钱,不多要,作坊的工具都留下,做豆腐的技术我也可以传授给你。”
佟掌柜这种中年男人是个老实人。
临街三间铺面,后院坐北朝南三间青砖瓦房,东厢房是作坊,灶间在东南角。倒座厅,后罩房是仓房,四合院规规整整。
掌柜的说;“房子前两年修缮了,家什我们带不走,都留给你。”
这省却魏楚置办家什。
作坊已经停工了,掌柜的说;“我佟家的豆腐在一带出名的,生意不错,如果不是……”
叹了口气,“我们没脸在镇上住,祖传的豆腐坊卖掉也舍不得,”
指着一旁一个憨憨的青年说;“作坊雇两个伙计,这林生人实诚,熟悉做豆腐的手艺,你开豆腐坊留下他,他没成亲,没个亲人。”
“还有个伙计叫丁乙,出门收欠的豆腐钱了,人挺机灵的,你继续做豆腐,可以留下,都是熟手。”
人手的不用去外面雇,全是现成的。
里里外外看完。
三娘子说;“可还满意?”
“行”
魏楚当下拍板买下来,道:“五十两现银成交,我再加十两银子,掌柜的把做豆腐的手艺传授给我,也算我拜师学艺。”
佟掌柜的挺痛快,“娘子大方,我把家传做豆腐的手艺悉数传给你。
豆腐坊的豆腐脑是一绝,佟掌柜的把做豆腐的秘诀传授给魏楚
每一道工序,制作过程,从泡豆、磨浆、滤渣、煮浆 、点兑到成型,魏楚都认真记下。
佟掌柜的说;“没什么太多的花哨技巧,就是不糊弄人,实实在在地做豆腐。”
如果是从前,魏楚这个名门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又被李业娇养,断瞧不起这种粗人的手艺,可现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三个多月一路艰辛,什么苦都吃了,在外谋生,技不压身。
过了两日,佟掌柜的夫妻离开了榆关镇。
豆腐坊的两个年轻伙计 ,一个伙计姓林名生,另一个伙计姓丁名乙,两个人都没成亲,没有家口拖累,东家管吃住。
魏楚问两个人,“你们还愿不愿意留下来,工钱原来多少我给多少,一日三顿饭,晚饭有酒有肉,年节额外多加工钱。”
两人当然愿意,一口应承,“愿意留下。”
三娘子热心肠,支使男人过来帮忙,屋里重新盘了火炕,收拾灶台,雇裱背匠糊仰尘、糊窗户,粉刷墙壁。
桌椅板凳旧了的扔掉,三娘的男人邹大发是个木匠,新打了桌椅板凳。
待一应活计全都完工了,魏楚在酒楼里叫了一桌子酒菜,请了三娘和邹大发,两个伙计。
这段日子魏楚观察两个伙计,林生勤快,木讷闷头干活不爱说话,丁乙脑子灵活些,两人把小院和豆腐坊里外拾掇得干干净净。林生把作坊磨盘刷干净。
魏楚给二人算了半个月工钱,两人更卖力气。
三娘一家四口过来吃饭,四处看看,笑着说;“这屋子比原来亮堂多了。”
加上两个伙计林生和丁乙,院子里八个人围了一张圆桌吃饭。
桌上菜肴有烧鸡、烤鸭、肘子、一条三斤多的草根鱼,七碟八碗,摆的满满的,打了一坛烧酒。
“妹子,太丰盛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邹大发憨厚地嘿嘿笑。
“三哥和三嫂没少帮忙,林生、丁乙两个辛苦了,薄酒素菜,聊表心意,秋雁给大家斟酒。”
秋雁端着酒坛一一倒酒。
魏楚端起酒杯,道:“豆腐坊以后仰仗三哥和三嫂照拂。”
“妹子以后有事吱一声。”
邹大发喝了一口烧酒说,邹大发老实忠厚,家里一切都听三娘的。
轮到给林生倒酒,林生红着脸,很拘束,不敢抬头看秋雁,瓮声瓮气地说;“谢掌柜的。”
魏楚说;“现在忙完了,敞开喝,这段日子辛苦了。”
丁乙端起酒盅,满脸通红,生平没见过这么俊的女子,紧张便口吃,“谢……谢掌柜的。”
魏楚给三娘的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
招呼桌上的人吃。
几个人边吃边聊,魏楚问镇上的事,邹大发喝了酒,话匣子打开了,谈论镇上的大户人家,他做活看见的,听到的。
看他酒盅空了,秋雁端着酒坛子给他酒盅里满上,又给林生倒酒 ,林生这回红着脸,“谢谢姐姐。”
秋雁噗嗤笑了,看他年纪比自己年长三四岁,脸皮薄,见女人还脸红。
魏楚问;“邹大哥,你见多识广,我们来时路上遇到劫匪,有一个姓甘的公子救了我们,这位姓甘的公子是什么来路?”
邹大发仰头喝了一盅酒,“你说甘公子,他可是镇上的大户,街面有一半的生意都是甘家的,为人仗义疏财,结交广,在北边这一带名气很大,我只是听说,没见过本人。”
直喝到月上梢头,方散了。
收拾这边的房屋,魏楚和秋雁一直住在三娘客栈里,搬进焕然一新的屋子,家具换了,铺盖都是新的。
蚊帐透过月光,窗外阵阵蝉鸣,从今以后,开始新生活了,魏楚带着欣喜睡了。
秋雁睡在外间,八成累了,早睡熟了。
魏楚被一阵哭声惊醒了,低低的女人的哭声,若有若无,夜深了,怀疑自己在做梦。
夜里太安静,哭声很小,魏楚毛骨悚然,这房子是不是邪性。。
听了半天,哭声像是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西侧院子,还是东侧院子,一时不能确定。
她的卧房靠近隔壁院子的东厢房,难道是东厢房传来的哭声。
次日早起,魏楚站在院子里梳头,林生扫院子,魏楚问林生,“我昨晚好像听见有人哭?”
林生闷头扫地,“掌柜的听错了吧。”
她没听错,确实有人哭。
秋雁出来倒洗脸水,问她也是白问。
林生和丁乙住在倒座房,离得远听不见。
三娘过来,送来两个长条板凳,说;“这是我家你大哥自己做的,结实。”
魏楚坐上试试,牢靠,放在店铺外面客人坐。
说;“我初来乍到,左邻右舍该去拜会。”
院子地上放着半盆新摘的豆角,三娘麻利的边摘豆角边说;“东边这户人家房屋空着,西边这户主人姓秦,在前街开油坊,秦掌柜的家里有一妻一妾,一个女儿,一家四口。”
白日西邻秦家很安静,当晚魏楚没听见有哭声。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魏楚等到半夜,再没有哭声传来。
林生做了两板豆腐,魏楚看热腾腾的豆腐白嫩嫩的,一股卤水味,说;“我搬到这里,街坊邻居理应登门拜见,街坊之间以后互相照应,这两板豆腐咱们也吃不了,送人吧。”
她初到陌生的地方,有必要了解周围都是什么样的邻居,存不存在危险。
这条街上住户都是做小生意糊口,这年月能吃上豆腐的人家算中等人家,魏楚带着秋雁,林生在身后提着豆腐跟着,去西边邻居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怯生生的,“你们找谁?”
林生说;“这是我家掌柜的,你家大爷,大娘子在家吗?”
“大爷不在家,大娘子在家。”
“谁来了?”
正屋里走出一个妇人,这妇人团圆脸,穿着绸缎料衣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钗,丫鬟说;“隔壁邻居找大娘子。”
魏楚笑着说;“我是隔壁刚搬来的,都叫我胡娘子,初来乍到,请大娘子多关照,这是自家做的豆腐,别嫌弃。”
妇人一团和气,接过林生手里的豆腐,“胡娘子,太客气了,屋里坐。”
魏楚看这秦家的院子很大,五间正房,青堂瓦舍,一看就是富庶人家。
秦大娘子把魏楚让到堂屋,小丫鬟端上果子,秦大娘子说;“我听说胡娘子盘下豆腐坊,早该过去看看,没想到胡娘子倒先来了。”
魏楚客气道;“是我早该来拜见大娘子。”
秦大娘子打量魏楚,心里合计,胡娘子像大户人家出来的,问;“胡掌柜的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先夫已经故去,家里开猪肉铺。”
杀猪和杀人都是屠夫。
秋雁垂着眼,心说亏夫人想得出来。
这时,一个穿绿绸衫的年轻少妇走进来,低眉顺眼,妇人介绍说;“我夫君的小妾,玉福。”
玉福低低地一福,魏楚还礼,玉福不说话,站在秦大娘子身后。
魏楚和秦大娘子闲聊得知,秦大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秦家没有男丁,纳了一房妾。
说话时,魏楚余光看玉福,二八年纪,长相清秀。
难道半夜哭的人是这个小妾玉福吗?看穿戴光鲜,不像受了什么委屈。
坐一会魏楚便告辞了。
秦家大娘子是个温克性,一家子和睦,半夜女人哭声是从哪里发出的,不由心阵阵发紧。
豆腐坊重新开业了。
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天不亮伙计就起了,开始做豆腐,魏楚和秋雁也早早起身了。
秋雁负责售卖,魏楚负责收钱。
豆腐坊门前有个卖芝麻烧饼的汉子,人称烧饼胡二,摆了几张桌子,长凳子,吃早点的大多是做苦力,轿夫,脚夫,工匠,买几个刚出锅的芝麻烧饼,来一碗豆腐脑,再喝一碗热豆汁,满足地抹抹嘴,上工去了。
附近这几条街上的住户都吃佟家豆腐坊的豆腐,块大实惠,
买豆腐、吃早点的人们注意到黑漆木板佟家豆腐坊,改名胡娘子豆腐坊。
街头巷尾都传,这个胡娘子命苦,男人是个短命的,成亲不到一年男人就得痨病死了。
本朝开化,寡妇再醮,没人非议。
豆腐坊的掌柜的胡娘子,镇上第一美人,论美貌魏楚在京城排不上号,降了多少个级次,镇花、村花,还是当之无愧。
引来不少官宦富家子弟一睹芳容,还有那浮浪子弟,鳏夫、好色之徒,垂涎美色,整日苍蝇一样围着豆腐坊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