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深夜,西膳房住所,宫人们全都累得直接睡着,今天实在是辛苦了。
苏菀也揉揉手臂,然后躺到床上,屋里其他三个宫女已经睡着,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而且今天晚饭时分,那宝钞司总管直接跑路到内宫,一个是躲躲清静,二是找掌权贵人。
既然又去找了,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苏菀闭上眼,今日灵台门侍卫来此是意外,但宝钞司多出来的一千人可不是意外。
按照规定,西膳房确实要负责带上宝钞司一共一千五百四十六人的饭食。
猛然照顾这一顿饭,就已经让西膳房全体宫人累成这样,那再来几顿呢?
不是西膳房不能做,而是西膳房长期人手就不够用,每月给的例份也是不够用的。
人少,东西少,这怎么做饭?
短时间还能支撑,时间长呢?
第二天一早,苏菀的猜测被得到证实,西丞副同样早早过来,直接吩咐今天早上的饭食增加到一千六百人的份额。
多出来的几十人份额自然是备用。
西丞副既然这样讲,肯定得到什么消息。
今日五月十二,早饭便是豆浆,炸油条,炸团果子,还有切点咸菜。
还好,昨天泡的黄豆足够多,而且已经磨了不少豆子。
至于炸这些东西,也不算特别难。
可经过昨天辛苦揉面的西膳房宫人,此时自然有些呆滞。
不是她们懒,而是真的很累。
但苏菀知道,恐怕这才是刚开始。
要说改善伙食,那苏菀可以,这是她能做的,但大家的劳累却不能代替。
就算是她其实也有些辛苦。
虽说西丞副跟大宫女们不让她多做重活,可如今整个西膳房都忙碌起来,谁又不辛苦呢。
西丞副都已经揉了许久的面饼,更别说其他人。
没办法,西膳房的人手太少了。
恐怕掌权贵人就是看重这一点。
昨晚突然让他们多做一千多人的饭食,西膳房做到了。
可做到又如何。
不过一个晚上的饭食而已。
后面还有许许多多顿饭等着她们。
人手,食材也少,看你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掌权贵人只需要在内宫看戏就好,她所做的,便是让宝钞司宫人换个地方吃饭而已,而且是正当名分的换个地方吃饭。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她随口一说,西膳房就要超负荷运行。
而且这个超负荷运行,似乎还没期限,只等着她们撑不住那一天。
一个人当五个人用。
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简直四两拨千斤的做法。
苏菀把另一批油条炸好,这次提前炸的油条堆的跟小山一样,可见做好万全准备。
但西膳房众人也是咬着牙做事。
西丞副自然不会看着不管,对大家道:“尚食司长官已经在想法子调人过来,很快就会有帮手。”
能安心留在西膳房的宫人,大多都是吃苦耐劳的性子,就算现在再迟钝的,心里也明白几分这里面有猫腻,此时自然点头,心里期盼着帮手快点过来。
苏菀想了想今天中午的吃食,估计做完早饭,连休息时间都没有,要继续处理中午食材,晚上也差不多。
人又不是机器,如此下来肯定不行。
尚食司长官虽没露面,可昨日也好,今日提前透消息也好,可见那边明争暗斗不比这里轻松。
苏菀思索片刻,她昨日就想到西膳房可能遇到的情况,自然也想到有什么解决办法。
可这事不能她做。
等到西丞副稍微歇息一会,苏菀凑过去,抬头小声道:“丞副姑姑,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虽说西膳房正在忙碌,可苏菀要说事,自然是听的。
但西丞副手里直接被塞了张纸条,听她认真道:“还请把这张纸条交到尚食司长官手中。”
“或许我是多此一举,长官早就想到这个主意了。”
主意?
西丞副奇怪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还是苏菀的字迹。
只写了不到二十个字。
安庆坊张王食店,宝钞司总管。
西丞副不明所以,但见苏菀表情真切,想了想道:“我立刻差人送去。”
可想了想又道:“还是我去吧。”
虽说她没看懂里面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上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苏菀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劝说,西丞副已经出发,竟然对她如此信任?
那她自然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不过看西丞副的表情,约莫一时没转过弯。
估计等会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此事她跟西丞副做都不方便,只有权利最大的尚食司长官做最好。
还记得安庆坊张王两家开的食店吗,靠近灵台门大大小小开了十几家食店。
平日里就靠西外宫的宫人们为生,特别是人数最多,离灵台门最近的宝钞司,几乎是他们所有收入来源。
毕竟靠近皇宫的食店,普通百姓谁没事跑这么远来吃啊。
而且这食店只有一个李家猪蹄还算不错,偶尔有百姓光顾,剩下的食店口味都一般,只挣西外宫宫人的银钱。
但口味一般,又能开这么多店,还能把做饭好吃的食店给赶走,自然有些后台。
那张王两家的后台便是宝钞司总管。
总管给他们庇护,他们给孝敬银子,平日里也是毕恭毕敬。
但若是张王两家给了孝敬银子,宝钞司总管却不干事,这就说不过去了。
拿银子是要做事的。
以前一切“正常”,可从昨天晚上开始,宝钞司总管让所有宫人都去西膳房。
想必安庆坊张王两家食店必然冷清的很,这店里一日没客人,那可不止是不赚钱,肯定赔钱。
什么房租店面,人工用料,只要店开着就在烧钱。
苏菀就不信张王两家不心疼自己的银子,十几家食店,一日要赔多少银钱?
他们孝敬银子花出去了,店面白白有那么多开销,但客人都被弄走,还是被他给孝敬银子的人弄走。
这合理吗?
肯定不合理啊。
既然能做这个生意的,张王两家必然不是善茬,如果不去找宝钞司总管,那才算奇怪。
张王两家忍个三四天没客人可能还行,但若长时间没客人,定然跟宝钞司总管起内讧。
商人逐利,利都没了,可不要撕破脸吗?
张王两家光脚不怕穿鞋,宝钞司总管还要脸,还要这个职位,必然会妥协。
不妥协也行,自己跟张王两家对着干,但这两家手里必然有他行贿的证据,再有后面的人出手,宝钞司总管肯定顾虑多多。
其间分寸,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位宝钞司总管也不像为了掌权贵人鞠躬尽瘁,牺牲自己的那种人。
估计糊弄糊弄完事。
跟西膳房作对是上面的任务,吃张王两家利钱才是生活啊。
苏菀看着宝钞司总管,约莫是这样的人。
现在的情况便是,宝钞司总管强压着张王两家,故意让西膳房招待宫人超负荷运行。
如今想来,便看西膳房宫人先撑不住,还是宝钞司总管先压不住那两家。
若是西膳房先撑不住,吃食出错,那尚食司完败。
若宝钞司总管压不住那两家,势必会松口让自己宫人去安定坊吃饭。
宫人就那么多,安庆坊有客人了,就说明西膳房压力小了,不用那么紧张。
这次比的就是谁耐力久。
苏菀把自己的看法写到纸条上交给尚食司长官手中。
后面的事不用操心。
自有长官去撺掇张王两家闹事。
西膳房现在招待不了那么多宫人,但安庆坊可以啊。
只要宝钞司总管让他那的宫人去安庆坊吃饭,西膳房压力必然减少。
趁机会,也能多找些宫人拨到西膳房,直到让西膳房人员齐备,食材也准备妥当。
给她们西膳房时间,到时候别说招待一千五百宫人,招待四千宫人都没问题。
还是那句话,宝钞司宫人来的太快太多,西膳房一时间接收不了而已。
给西膳房五六天时间准备妥当,掌权贵人这一招就会彻底没用。
原本只能眼睁睁看着宫人们都过来,西膳房束手无策。
可西膳房暂时不想要的客人,是安庆坊食店抢着要的,既然想要,那就给你们。
不就是把宫人分流吗,暂时分出来,等西膳房有能力之后,还能轻而易举再要回来,谁让她们西膳房吃食美味。
苏菀自然有底气得很。
可今日才是宝钞司宫人来西膳房吃饭的第二天,张王两家其实没那么着急,想想也知道,宝钞司总管必然提前安抚过。
所以张王两家知道会耽误几天生意。
耽误几天而已,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给总管的。
但没关系,推波助澜的尚食司长官马上出现,你们不焦虑,会有人撺掇着焦虑。
苏菀又写了一张单子折起来。
以苏菀来看,如今高强度的工作,不需一天时间,自己身边的宫女们就会受不住。
她岂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因为劳累损伤身体。
苏菀写过之后,就在人群里找御用监的人,恰好看到过来吃饭的卫钧。
卫钧每天吃饭可太准时了。
苏菀直接找到他,笑着道:“帮我把这份卤肉方子送给安庆坊的食店。”
“送给李家大猪蹄的老板,这份方子定然能让他生意兴隆。”
卫钧一脸疑惑,苏菀跟那老板认识吗?
那肯定不认识。
苏菀只是想当个推手而已。
十几个食店都在赔钱,苏菀不信张王两家能坐得住,即使有宝钞司总管安抚,那也是心里焦急。
如果此时他们店面冷冷清清,人都没有,隔壁李家大猪蹄却因为有了好方子门庭若市,这份焦虑跟着急必然上升。
这些人一焦虑,一着急,就会坏事。
就会想尽办法把宝钞司宫人往他们那边拉。
到时候,西膳房的宫人就能有喘息的机会。
苏菀收好方才用过的纸张,半点看不出她做过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写了两张纸条而已。
对她来说,还是做饭最重要!
要不然她也做一顿卤肉饭吃吃?红润不腻的卤肉汁配上大白米饭,还有比这更经典的吃法吗!
还有,夏季菜单是不是要重新草拟了,总让西外宫诸司宫人们吃春季菜单有些不好。
等忙过这阵,她就做顿卤肉饭给大家吃,再把夏天的菜单给草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