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睡不着◎
在柜台前办理完登机手续, 陈西湛帮叶桑推着行李箱，陪她去往安全通道。
姜姗办完托运后已经先进候机室了。
现在九点十几分。
来到安全通道前，叶桑手里攥着登机牌, 说道：“我得进去了。”
车里时, 由于皮筋被陈西湛扯了，这个时候叶桑没再是松马尾，头发散着, 那根纯黑色的皮筋此时还缠在陈西湛左手食指上, 他抬手，将她脸侧的头发勾到耳朵后面, 让她漂亮的脸完全露出来，也看见了粉红的耳尖。
“怎么办, 舍不得你。”
“不然你带我一起回去得了。”他凑近说。
叶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道：“开学我就回来了。”
“赏我一口再走？”他指了下自己的脸颊。
叶桑没好拒绝，被他搂着，踮起脚，唇往他面颊贴了下。
陈西湛唇角扯了扯, 将她围巾掀开，再次看了眼她白嫩颈侧多出来的那块红色印子。
飞机穿过浓厚的云层，从明城上空飞往惠城。
姜姗去上了躺厕所回来，坐下时, 旁边的人正歪着脑袋在睡觉, 围巾摘了抱在腿上, 透过细软的黑发, 她脖颈上有颗小草莓若隐若现。
推着餐车的两位空姐要来到这边, 姜姗凑过去, 捏了把叶桑太过美绝的脸。
叶桑醒来。
“要发餐了。”姜姗说。
同一时间, 陈西湛开着车去到柏翠街一个钢琴培训机构门口接傅思桁。
这两天傅贤礼和李巾茹都要去出差，得接小胖子去家里住两天。
陈西湛到那时，傅思桁正好刚下课，背著书包从培训机构里出来。
“表哥！”他一眼认出陈西湛的车，小跑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
上了车，他注意到仪表台上有只羊毛毡小牛，虽然丑，但还挺可爱的，伸手准备拿过来，陈西湛道：“别动。”
小胖子愣了下，手停在半空。
陈西湛道：“把安全带系了。”
小胖子哦了声，低头系安全带。
“中午想吃什么。”陈西湛问。
小胖子一兴奋，立马就忘了那只小牛，回答道：“海鲜披萨！”
陈西湛懒懒嗯了声。
*
寒假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
叶桑父亲叶德川的厨艺很好，带着姜姗母亲姜霞忙活了一下午，做了好几道拿手菜。
叶桑和姜姗负责打扫卫生和贴对联。
傍晚七点，年夜饭算是终于可以开吃了，姜姗先用手机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拍了几张，留着等会发朋友圈。
叶桑跟着拍了两张。
“三又，你站去那，让我拍一张。”姜姗道。
叶桑笑：“别拍我了吧。”
“哎呀，快点嘛。”姜姗将她推过去，“长成这样，不得入一下镜？”
等她拍完了，叶桑去倒果汁，全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平时叶德川和姜霞如果加班回来晚了，基本上不会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这样凑齐的团圆饭就显得难得。
为了找个话题一般，饭桌上，姜霞问了下叶桑以后想不想读研。
虽然这个问题姜霞好像对叶桑问过。
老话题了。
叶桑道：“应该要读。”
姜霞笑：“可以的，现在啊，一个研究生的学历还是很重要的，想在大城市工作，得读个研才好。”
姜姗道：“我就不想读研。”
“你也要读。”姜霞皱了下眉，“你不读研就出来工作，怎么跟人家学历高的人竞争？”
姜姗道：“我学校985211，又是十大名校，干嘛非得读研啊，我认识几个没读研的学长学姐，也混得挺好。”
叶德川道：“我倒认同姗姗的观点，而且桑桑啊，最好毕业后就回来考法院或者检察院，留在大城市做什么，一个女孩子的。”
“女孩子怎么了呀，做律师很赚钱的，明城的大律师，一个月可以好几百万呢。”姜霞道。
“做什么律师，女孩子做律师多累，还是回来稳当些。”叶德川道，“让桑桑去大城市读书，只是让她去见见世面而已。”
“你个老古板。”姜霞哂了声。
姜姗望了叶桑一眼，想笑，默默吃饭。
饭桌上，最怕爸妈突然对自己过于关心。
叶桑吃完一口菜，还是回道：“我还没想那么多，先把本科念完再说吧。”
杯子旁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陈西湛。
其他三人目光投过来。
叶桑面色微红，道：“室友打来的。”
“我去接一下。”
她拿起手机进了卧室。
姜霞多看了两眼叶桑的背影，桌下的脚轻踢了姜姗一下，“你姐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
姜姗回：“我不知道啊。”
回来的那天，叶桑有跟她说过，还不想让家长知道她谈恋爱了的事情，她答应过要帮她保密的。
自然只能这么回答了。
叶德川道：“不会，我跟桑桑说过，大学四年，不要忙着谈恋爱，把心思放学习上。”
姜霞道：“你女儿多漂亮你不知道？大学里肯定很多人追她。”
叶德川道：“她不答应不就行了？”
姜霞道：“也是，桑桑挺乖一孩子，谈恋爱了应该不会瞒着你。”
姜姗默默吃饭。
——
浅蓝色窗帘边，叶桑握着手机，“我家在吃年夜饭。”
“才吃啊，我都吃完了。”电话里，男音低沉。
叶桑道：“对啊，我爸做菜很讲究，所以速度比较慢。”
“是不是还没吃完？”陈西湛问。
“嗯。”
“那你干嘛还接我电话，继续吃去。”陈西湛轻笑一声。
就知道他打电话来没什么要紧事，叶桑“嗯”了声。
“吃完打给我。”陈西湛道。
“吃完我和我妹要洗碗。”
“那洗完碗打给我。”
“嗯。”
饭后洗完碗，叶桑如约回到房间给陈西湛打去电话。
陈西湛挂了，之后播来一个视频邀请电话。
这不是第一次了，叶桑回到家那里晚上，就跟他通过视频。
叶桑小跑去镜子前检查了下仪容，才坐去床边，按接通。
屏幕里，陈西湛似乎也是在自己的房间，腿上抱着一只灰色的条纹猫，他身穿一件深灰色毛衣，头上的黑色松散。
“来，让你妈看看你现在的脸有多胖。”陈西湛宽白的大掌整个包住灰猫毛茸茸的脸，将之凑来屏幕前。
对于被称呼为灰猫的“妈”，叶桑有些担不起，因为她其实对这只灰猫没尽过什么抚养义务，只是那次救过它。
“的确又胖了点。”叶桑可能是找不到话说。灰猫几天前其实才被陈西湛抱着出镜过。
“你妈也说你胖了，该减肥了。”陈西湛拍拍灰猫的脑袋。
灰猫像是委屈，“喵”了一声。
“陈小叶！”
听见视频那边有人喊。
“陈小叶是不是在你屋里啊！放它出来，我要和它拍点照片。”好像是傅华梅的声音。
陈西湛捏捏眉心，有点无可奈何，他对叶桑道：“等我会儿。”
手机落到桌面的声音，叶桑就只看得见一个天花板了，之后听见陈西湛跟傅华梅说话的声音。
“躲在屋子里做什么，你爸难得在家，去下面跟你爸聊会儿天啊。”
“我跟他能聊什么。”
“你这孩子。”
不久后，视频那头归于安静，叶桑等到陈西湛重新拿起手机。
叶桑问出口，“它叫陈小叶吗？”
陈西湛嗯了声。
“哪个叶？”
“你说呢？”
“……”
轮到叶桑没反应过来，迟钝地将“叶”与自己的姓重合，她之前好像就见过这个名字，没多想而已。
“好吧。”叶桑回，“你很会取名字。”
陈西湛道：“我刚在，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未来的孩子叫什么。”
“……”
“那可太遥远了。”叶桑道。
陈西湛道：“也不远，你毕业了，就可以嫁给我啊。”
“……不要，我可不想结婚这么早。”
陈西湛扯唇，“可我等不了啊。”
“想快点把你娶回家。”
已经习惯陈西湛说这种骚话了，叶桑没理。
陈西湛却继续逗她，“我说真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以后得做我媳妇儿。”
“砰砰砰。”突然听见人敲门，叶桑吓了一跳。
“三又，叶叔叔让我喊你去客厅看春晚。”姜姗的声音。
叶桑将手机捡回来，回：“嗯，马上出去。”
跟陈西湛的聊天便再次中断，等到快要凌晨，外面在放烟花时，陈西湛又给她打来一个视频。
这次一打就打了很久，两人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陈西湛在那边给她谈了首吉他听，是西城男孩主唱尚恩·菲南写的那首《Beautiful in white》。
初一早上惠城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到初三都还没化干净，放眼望去，居民楼前的绿化植被还戴着白色帽子，路边残留着积雪。
这几天不是亲戚来家里，就是忙着去亲戚家拜年，原本是很喜庆的日子，叶桑这天却遇见一件倒霉事。
她跟着叶德川回锦镇看望外婆和外公的时候，手机被一个表姨的小外孙借去玩游戏，对方不知道怎么地跟别的小孩起了冲突，一气之下，用手机朝对方小孩砸，没砸中对方，手机掉进了那小孩身后的一条臭水沟里。
几个大人蹲在沟边帮她捞了好半天，都没能捞回来，手机顺着沟不知道流去了哪。
那个表姨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儿子和媳妇都在外省打工，今年都未回家过年，叶德川心善，就没好喊人家赔，这个事就揭过了。
当晚回到家，姜霞听见这个事，却很生气。
“买一个好点的新手机，得好几千块钱呢，你倒是大方啊，要我，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你不全赔，也得给我赔个一半啊，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我这是要面子吗？不是都跟你说了她家的情况？”一开始叶德川像个闷葫芦，任姜霞数落，到后面终于没憋住。
“赔个七八百也行啊，再穷也得认一个‘’理‘’字不是吗，你这个人就是这样，面子大过天，桑桑他舅舅来问你借钱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人家答应了今年春节还钱的，又没还，又推，让你去要你也不去要。”
“怎么说到桑桑她舅舅借钱的这个事了？你真是的。”
“怎么不能说啊！他欠了你好几万呢！”
两个人是关着门在房间里吵的。
但是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一些，还是能听见。
姜姗没看电视，正拿着手机在看一个up主的直播，怀里抱着一包薯片在吃，对屋里的情况不是很在意，而沙发另一边的叶桑没办法不揪起眉。
两人吵架，因她而起。
时间好像变得有些漫长，一分一秒流逝。
“砰”地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吵越剧烈，有人推开房门，姜霞抹着眼泪走出来，“离，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扯离婚证！”
“叶德川，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永远不可能有王娴重要。”
姜霞去阳台抱了几件衣服下来，之后又回到房间开始收东西，还对姜姗喊了一声，“姗姗，走！妈妈今天带你回你外婆家！”
姜姗一脸懵，头皮也紧，朝叶桑看了半天。
叶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那边她爸竟然站着没动，也没去挽留姜霞。
叶桑脸微白，独自走进姜霞和叶德川的卧房，去到姜霞旁边，道：“姜姨，你别走。”
“其实那个手机，我有奖学金，可以自己……”
“不是手机的事。”姜霞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对，我是挺心疼那几千块的，你爸的钱也不是大水漂来的，他有次加班回来晕倒，你和姗姗都在明城念大学，还是我一个人在医院里跑东跑西，后面又麻烦了姗姗的舅舅来照顾，而你爸，辛苦挣来的钱，却全都塞给你妈那边的亲戚了。”
叶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霞继续收拾着行李，“快点过来帮忙啊！站在那做什么！”她对姜姗喊。
姜姗呆愣站着，进退两难。
好半天，叶桑努力冷静下来，从房里出来，去到叶德川面前，“爸，你如果心里并不想和姜姨分开，现在进去哄哄她吧。”
“只有你能让她留下来。”
叶德川脸色也很差，女儿这两句话，才将他说动，最后还是进了卧房，再次将门关上。
姜姗叹了口气，“这都第几次了啊。”
她走过来，挽住叶桑的手，“三又，我可不想你爸跟我妈离婚的啊。”
叶桑道：“我也是。”
姜姗拿出手机，给叶桑看了看，“我刚才不是发了朋友圈吗，好多人问我照片里的大美女是谁，要你爸跟我妈离婚了，我不就不能说你是我姐了吗。”
她这个话好像有些缓和了这僵冷的空气。
房门一直紧闭着，两个人在里面似乎没吵了。
叶桑正和姜姗一起坐在沙发看综艺，房间门打开，姜霞走出来，声音低，“姗姗你过来，妈妈想跟你说会话。”
说完，径直去了姜霞卧房。
姜姗抬起靠在叶桑肩膀上的脑袋，趿拉上拖鞋，从沙发起身。
她进房间前，忍不住跑去叶德川面前，小声问：“叶叔叔，你跟我妈谈好了吧？不离婚了吧？”
叶德川对她扯了下唇，“嗯，不会离，放心。”
“耶，那我就放心了。”姜姗才进了自己的房间。
叶桑听见姜霞说了一声“关门”，房门被姜姗关上。
叶德川像是累了，他没走来跟客厅，站在原地对叶桑道，“桑桑，早点睡。”
叶桑“嗯”了声。
叶德川返回了卧房，也将门关上。
叶桑头往后仰，倒在沙发上。
耳边是电视机里一个以搞笑著称的男明星掉进泳池里的声音，遭到其他明星的嘲笑。
电视机里的画面很热闹。
发了会呆，叶桑将电视关了，准备回房间睡觉，从沙发起身时，看见阳台有件衣服掉在地上，回忆起之前姜霞气冲冲去阳台收衣服的画面。
叶桑走过去捡起，用晾衣杆重新挂上。
忽瞥见，楼下站着一个人影。
对方身形很熟悉。
他们家在四楼，离下面的距离并不算远，叶桑站在阳台上稍一仔细看，辨认出对方，愣了好一会。
许多年后，她好像都没办法忘记这个画面。
一个本来跟她相隔了好几个城市的大活人，在大年初三这晚，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身穿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一只脚抬起来大剌剌踩在花坛边的台子上，低头点开自己的手机，又摁灭。
——
叶桑随便套了件外套，匆匆忙忙跑下的楼，漂亮的脸因为短时间内奔跑过而变得通红。
陈西湛正低头在看手机，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不知道人已经来到面前。
“陈西湛。”叶桑喊了他一声。
男人抬起头。
盯着她看了两秒，阴沉沉的脸一瞬间有了生气，“艹，我还以为我找错地方了呢。”
“怎么回事啊，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他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上飞机时都没跟人联系，到了惠城才给她打电话，谁知道手机一直打不通。
叶桑道：“我手机弄丢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
“……”
陈西湛沉默了好半天，抬手捂叶桑暖乎乎的脸，好像想取暖，哂了声，“这么凑巧的事，一定是老天爷在搞我。”
陈西湛的手很冰凉，叶桑却也没躲，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你在楼下等了多久啊？”
“也就，”
“两个多小时？”
“……”
叶桑伸手抓住陈西湛的手。
陈西湛挨近，将人搂住，“抱一会儿。”
“我昨晚想你想得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