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骷髅套件衣服还挺像回事, 穿鞋就大可不必。
人们穿鞋是为了舒适方便,小白骨穿鞋则是多此一举,不仅不舒适还不方便,他的脚骨不大, 找双跟脚的鞋太难了。
再说他光着脚也不会觉得硌, 何必再浪费灵石买鞋子。
家里并不宽裕。
白小谷几十年都没穿过鞋, 冷不丁让他穿鞋, 着实为难骨。
秦九寂盯他:“不会?”
白小谷不敢吱声。
秦九寂:“你一个仆人,还想让主人给你穿鞋?”
白小谷:“不敢不敢!”
秦九寂:“穿鞋有什么会不会的,自己穿去。”他随手一指,竟幻化了一双雪白的小靴子, 瞧尺寸和白小谷的赤足半点不差。
白小谷犹豫着。
秦九寂:“不穿鞋就别给本座上药。”
光着个脚晃来晃去,真当自己是魅妖了啊!
白小谷能怎样, 为了照顾好主人, 他只能先学会照顾自己。
穿鞋啊……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想必不难。
毕竟师父经常夸他是个聪明骨。
白小谷有了自信, 拿起那双雪白的靴子。
靴子很精致, 底软且韧, 布料入手丝滑沁凉, 唯一让白小谷有点头痛的是最上面的绸带。
这是做什么用的?
收紧靴筒用的?
不管了, 先试试再说!
白小谷伸脚进靴筒, 往里蹭了好几蹭,蹭得脚背都红了, 但……
他抬头看向秦九寂:“主人, 靴子好像小了。”
秦九寂背对着他,听到动静回头:“不可能。”
他是他捏出来的,身体每一寸他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给他弄双不合脚的。
这一回头。
秦九寂轻吸口气。
白小谷生得过于白皙润嫩, 一双脚的线条如拱起的玉如意,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中。
秦九寂蹙眉:“把绸带解开。”
白小谷:“哦哦哦!”原来要把这些绸带解开。
他赶紧解开,这下脚能伸进去了,但是……脚踩不到底,一直卡在鞋帮那儿,卡得生疼。
白小谷继续求助:“主人……”
泪汪汪、软绵绵,外加倾泻而下的银发,像个踩着月光走下天宫的精灵。秦九寂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他不是身为主人却伺候仆人,实在是仆人太笨,需要他仔细调教。
秦九寂:“坐下。”
白小谷乖巧坐好,一只脚还踩在鞋帮上。
秦九寂心疼自己用煞气化的靴子,这笨骨头知不知道这有多珍惜?
扔到十二仙山,能被那些蠢修士疯抢。
秦九寂握住他的脚踝,将靴子抽了出来。
远远看着已是白得透光,近看更像淌着牛奶般润滑。
白小谷:“主人?”
秦九寂回神,将他的脚按进靴子中,白小谷努力配合着,秦九寂:“别动。”
白小谷:“哦。”
秦九寂调整着靴子的角度,让他刚好踩到底。
白小谷惊喜:“穿好了!”这鞋底好软好弹,原来穿上鞋子这么舒服!
秦九寂:“还没穿好。”
白小谷:“嗯!”声音里满是期待。
秦九寂给他系着绸带。
这绸带是因为白小谷小腿太细,怕靴筒太空才备上的,仔细缠一圈,刚好可以……
秦九寂:“……………………”
白小谷察觉到异样:“怎么了,主人。”
秦九寂丢开他的脚,一脸被冒犯的模样:“你……”
白小谷一脸茫然。
秦九寂怒道:“你怎么不穿裤子!”
穿鞋子的时候,因为白小谷身上的衣服太长,盖住了小腿,秦九寂没发现异样,等到给他系绸带的时候,才发现他小腿光着,膝盖也光着,再往上……
秦九寂怀疑这骨头是故意的——
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其实心思多得很。
白小谷诚恳道:“骨以前也不穿啊,穿了裤子会摔跤的。”他一副骷髅架,披个外衣就很像个人了,干嘛还要穿裤子。
穿裤子很麻烦的,一个走不好就要被绊倒,比鞋子还不方便。
秦九寂:“……”
白小谷小声道:“骨的另一只鞋……”
秦九寂:“先把裤子穿好。”
白小谷:“哦……”做人好麻烦!
这句心里话也被秦九寂听到了,他没好气道:“学不会穿衣服穿鞋子,别想本座救你师父师兄。”
白小谷一惊,赶忙道:“骨会好好学,您别生气,骨先给您上药好吗?”他是来给主人上药的,结果又是靴子又是裤子的,正事耽搁了。
秦九寂不出声。
白小谷又温声细语道:“您看您伤口还在流血,肯定很痛,先止了血上好药,我今晚便是不睡觉,也一定把衣服裤子靴子都穿明白。”
这话还挺像回事,秦九寂微微颔首,准了。
白小谷把刚穿上的靴子脱掉。
秦九寂眯起眼睛。
白小谷道:“上药自然要在床上才方便,骨总不能穿着靴子上床吧?”
秦九寂:“嗯。”
折腾半天,可算能上药了。
白小谷看到师兄后背的伤口,眼眶又是一片湿热。
伤口从肩胛骨直直撕裂到后腰,向外翻裂的血肉几乎要把骨头给暴露出来。
想到师兄竟是顶着这般剧痛和他们一起走出七绝塔。
白小谷便心如刀绞。
还好还好。
他遇到了九大寂。
只要他听九大寂的话,主人一定能让师父和师兄醒过来。
白小谷一句话没说,可心里话全飞到了秦九寂耳中。
秦九寂垂眸,冷冰冰的胸腔中竟涌出了些许热气。
难以形容,不可捉摸。
大概也不属于自己。
是火狐狸的吧。
死了还被人这般惦记着。
倒是比漫无目的地长久活着,还令人歆羡。
白小谷仔细将要药膏抹到了伤口上,秦九寂身体极轻地颤了颤。
白小谷察觉到了:“不痛不痛,骨给您吹吹。”
秦九寂:“……”
白小谷:“呼……呼……”
秦九寂原本痛得厉害,现在竟感觉到一阵麻痒,他厉声道:“抹你的药,本座不痛。”
难得秦九寂凶他,小骨头还不怕,反而笑了笑:“您有点像我师兄,他受伤了也是打死不肯说痛。”
秦九寂扬眉。
白小谷不用他开口,瞬懂:“好嘛好嘛,是我师兄像您!”
秦九寂冷哼一声。
白小谷笑眯眯的,又道:“痛的话,如果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痛了。怕痛不丢人的,师父说万物有灵,灵才会怕痛,身体受伤了会痛,吃坏东西了会痛,睡不好觉了也会痛,一个人待久了还是会痛……”
他用这般空灵灵脆嫩嫩的声音碎碎念,倒也不惹人烦。
秦九寂还真不觉得痛了。
魔不怕痛吗。
不过是习惯了忍耐。
忍耐受伤,忍耐被驱逐,忍耐着无尽的孤独。
秦九寂漫长的记忆中,似乎从没人这样温和地对待他。
他诞生之时,魔域已逐渐凋亡。
十二仙山崛起,臣服于魔域的人族有了贪念。
他们不再畏惧魔族,不再信仰魔域,亦不再需要他真魔庇护。
在人心面前,真魔算的了什么。
需要时信他们是神。
不需要时骂他们是魔。
秦九寂因为被镇压在七绝塔,反倒成了世间最后的真魔。
囚笼成了守护。
万年前关押他的人恐怕也没想到这一层。
白小谷终于抹好了药膏,他凑近了吹口热气:“吹一吹,痛痛飞……诶……”
哗啦一声,秦九寂拉上衣服,回头盯他:“你以为本座多少岁了?”
白小谷:“嗯?”他没跟上这脑回路。
秦九寂:“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小谷懂了,他弯着眼睛笑:“哪有您这么不乖的三岁小孩。”
秦九寂扬眉。
白小谷越来越不怕他了:“您虽然不乖,但是您……又强又大!”
男人嘛,总喜欢那么几个词,什么强啊大啊的。
骨懂。
秦九寂:“…………闭嘴。”
白小谷在自己嘴上比了下,示意关上了。
秦九寂:“……”
他怎么给他捏了这么薄嫩的一张嘴,颜色润成这样,他那时是想到了剥了皮的桃子吗。
秦九寂别开视线:“行了,你可以回去练习穿衣服了。”
白小谷看看那双靴子,再想想裤子,只觉脑瓜子生疼。
遇到不想学得‘功课’,拖延是本能。
白小谷盘腿坐床上,问秦九寂:“主人,您的身体在哪儿?”
秦九寂眼眸微沉。
白小谷道:“没有身体很难过,骨知道。”他自己有了身体就见不得别人没身体,所以很担心。
秦九寂冷声道:“放心,本座不稀罕这破狐狸。”这火狐什么资质,配得上他?
白小谷:“不是啦,骨不是担心你抢了师兄的身体,骨是想知道您长什么样。”
秦九寂:“……”
白小谷想得颇为长远:“骨以后要和您长长久久在一起,不知道您长什么样,万一找不到您了怎么办。”
魂契可是生生世世呢。
白小谷越来越不讨厌九大寂,也就越来越在意这生生世世的事了。
秦九寂心微热,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本座的身体在天虞山。”
白小谷惊喜道:“那岂不是刚好顺路!”
秦九寂:“……”
白小谷道:“咱们既可以找回师父的一魂,又可以找回您的身体,一箭……一箭什么来着?”
秦九寂:“一箭双雕。”
白小谷:“对对对,主人真聪明!”
秦九寂嫌弃道:“是你太笨了。”
白小谷相当乐观:“师父说过笨点没事,真诚好学就行。”
秦九寂:“………”
麋鹿精能教出个什么好骨头,无非是把他惯得一无是处。
白小谷唠叨这么一堆,眼看外头天色越来越黑,又小声道:“主人……”
秦九寂:“嗯。”
白小谷期期艾艾道:“骨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秦九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