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觑了觑坐在堂上的慕容彦。
这位朝廷下来的巡按御史,今日不知是哪阵风把他给吹来了,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过来。
自己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官,哪里认识京城里来的大人物,他不敢耽误,一大早就匆匆过来点卯。
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御史大人,正在低着头,闲庭信步地喝茶。而李知府则站在一旁,冷汗连连、面色不定。
这位御史大人剿匪的丰功伟绩谁人不知,几个月以来所到之处匪寇悉数溃散,民众无不夹道欢迎。只是除此之外,其余的底细全不知晓,很是神秘。男人看着虽然年轻,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句句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令人难以应付,竟然令人不敢逼视。
李知府想毕又擦了擦冷汗。自己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了,也自诩是老江湖,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不好糊弄的主。
“李大人想好了该怎么办了?”慕容彦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
李知府见男人起身,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他连忙回过神,打住这个荒谬的念头,堆起一脸的笑意,“大人放心,我府和底下十几个县必然竭尽全力,广开粮仓,建立棚户,必不会令数千流民流离失所。”
慕容彦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知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追加道,“还有那些流窜在外的匪寇,我定会严加追捕,一个不留。”
这时慕容彦的下属突然进门通禀,俯身一揖,“大人。”
李知府见有事要报,立马乖觉地要退下,没想到慕容彦却摆了摆手,“无妨。讲。”
“有三名匪寇逃出了牢狱,现身在了永安街上,还掳走了一名女子。”
李知府冷汗更甚!愈加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消失。
慕容彦语气冷静,“如今呢?”
“下落不明。不过属下已派人追查。”
慕容彦令属下退下,沉吟了半晌,看了一眼埋下头的李知府,“李大人?”
李知府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大声表态,“大人放心!下官立刻派人去追!一定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慕容彦道,“那位掳走的女子若是发生不测,还请李大人不吝抚恤,厚待她的家人。”
“一定、一定……”
此时的陆双正在焦急寻找顾环毓的路上。
他沿着山匪行过的小道,一寸一寸寻找断了的线索。
脑子里似乎钻着十万只马蜂,下一刻就要从里面炸出一团碎肉,他一遍一遍强压住焦灼的心神,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
他沿着小路的痕迹一路往前,下意识地摩挲起背后的剑。
他的后背除了箭筒蓑笠之外,还别着一把剑。
剑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显得十分钝重,几乎看不出来是一把剑,以至于别人从来没有看出端倪,就连陆父陆母都以为那是打猎用的镰刀之类的工具,从来没有过问。
这把剑从未出鞘过。
有人曾经嘱咐过他,等他决定要杀人的时候,再将它打开。
所以即使从来不用,陆双也一次没有将它放下来过。
那个人走在一个无声无息的冬天。
陆双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独坐在屋里,安静的悄无声息,佝偻的身躯再也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
他带走了他的兵书,那是他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犹在眼前。
那时的陆双问他要去哪里,他只道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那时的陆双问。
那人只是笑了笑,罕见地带了几分和蔼。
那间掩映在桃花林中的茅草屋,之后陆双再也没去过。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那座草屋在岁月的侵袭下,想必很快便会沦为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冢。
他对他说了谎,他根本就没有走,他留在了这座草屋,永远留在了那里。
陆双将他葬在了屋外的桃花树下,那是他生平最珍爱之物,有了这颗他精心照料了十几年的桃花树陪着他,他在地下想必不会寂寞。
像他这样跌宕一生的传奇,能够苟活到如今,已经是上天垂怜。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陆双没有难过。他总是对他说生死有命,他明白这只是人生中一个必然经历的过程。
万物更迭,日月轮转,旧人去,新人来,陆双已经明白了这是世间万物不变的因果。
那个人离开的那一天,正是顾环毓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女郎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到了陆双的眼中。
无论过去多久,与顾环毓的初遇还是会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陆双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那一天,女郎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湿漉漉无家可归的小猫,青丝凌乱,显得藏在其中的眼睛是那么的亮,他看到爹娘围在她身前。
听到了门外的声响,女郎瑟缩了一下,朝他轻轻抬起头。
灰尘令她的光华更加夺目,如同一朵经历了摧残之后的娇花,他怔怔看着眼前那一双泪光楚楚的眼睛。
于是在那个特别的一天,他失去了一个人。
同时又遇见了另一个人。
“……你我终有这样一天,或早或晚。能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那个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岁月在他温和的眉眼留下一道道褶皱。
陆双不断在小路逡巡前行,汗水一滴滴淌下,光影顺着斑斓的枝桠打在他焦灼暴怒的一张脸上。
“……不必为此难过,要相信这个世上,总会有人替我继续陪着你。”
陆双翻身上马,终于扯开绷带,将那把剑拔了出来。剑刃锋利的寒芒映出他冰冷的眉眼。那道不胜娇柔的倩影,那双看着他流泪的眼睛,他发誓他一定会找到她。
酒饱思人欲,一群男人吃饱喝足。
尖嘴猴腮的一个男人看向一旁的顾环毓,目光流连在女郎绑起来显得愈加饱满的胸口和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淫|笑了一下,“侯三抢来的这个女人真是个尤物。”
“难得这么久没碰女人了,这女人就当咱们哥几个散伙前的乐子吧。”
顾环毓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了眼。
男人怔了一下,惊艳于女郎睁开眼睛更为明艳的光华,笑的更大声了,“原来早就醒了啊,憋得不错啊,有意思,我当第一个!”
“去你的!”另一个男人不满地拍开他,“老大都没发话,哪有你的份,你排我后面去!”
男人搓了搓鼻子,惋惜地盯着顾环毓,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环毓吓白了脸,围在篝火旁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全部盯向了她,一道道目光在跳跃的火焰下映出虎视眈眈的凶光。犹如那一夜的狼。
她心如死灰,怎能不清楚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恍惚间,一道英挺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那是她灰烬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
顾环毓勇从中起,抬眼看向对面的一群人。
坐在最中间的男人不动如山,她看得出其他人都很尊敬他,他应该是这群人的老大。
她呜呜地摇着头,目光乞求地看向他。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她什么,比其他人都要冷静,这让顾环毓生出一点希望,他或许同其他人不一样。
男人看到她眼中的乞求之色,果然命人拿掉了她嘴里的东西,想听听她事到如今还想怎么应对,“你想说什么?”
顾环毓获得了开口说话的权利,这机会来之不易,她环顾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男人,忍着羞耻道,“……我……不想在野外。”
没有想象中的求饶,竟然是在提要求,男人有些惊讶。其余人则是一个个兴奋地原地嗷嗷叫。
这女郎倒是识时务。这娇柔的声音又酥又麻,等会在身下还不知道叫的何等销魂!
尖嘴猴腮的男人率先道,“小美人,哥几个现在在逃难,还不方便去客栈,你且将就忍一晚上,今晚伺候好了我们爷几个,以后你想住哪就住哪。”
顾环毓忍住恶心,佯作羞怯,娇娇道,“各位爷,小女子尚未出阁,家中教养的紧,此等幕天席地的作派万万是不能接受的,否则小女子宁愿咬舌一死。小女子如今插翅难飞,早已绝了逃跑的心思,还请各位爷体谅一下,只让我去一个干净些的地方吧。”
她强忍住恶心,继续道,“……如若如此,我一定伺候好各位爷。”
几个男人听得她这一番盈盈娇音,早已是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巴巴地齐齐看向为首的男人。
男人面色铁面,心里却也在犹豫。
其实他也不想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做土匪的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这几天的颠沛动荡兄弟们早已是吃不消,好不容易躲过了官兵的追捕,他也想好好睡上一觉。
他思忖了片刻,面色动容,终是点了点头。
男人们见他同意,一阵欢欣鼓舞,忙兴奋地扛起顾环毓,往山下的镇上找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