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别害怕

宋明稚的内力随呼吸一道乱了一瞬。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方才还如涓涓细流一般,在慕厌舟的经脉中游走的内力,已略微失控窜向了别处。宋明稚只一刹那便反应过来,收回了内力,但是他身边的慕厌舟,仍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咳咳……”

宋明稚:“……!”

他立刻将手放了下去,“抱歉,殿下,”宋明稚被吓了一跳,他无比紧张地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殿下可有哪里不适?需要我去找周太医来府上吗?”

宋明稚眼底里的愧疚即将凝为实质。

见状,慕厌舟终于摇头道:“咳咳……暂时还好,”他停顿片刻,终于无辜地看向宋明稚,“只不过,阿稚今晚恐怕必须留在徽鸣堂内了……若是稍后有什么异常,还得麻烦阿稚去找周太医来。”

宋明稚当即点头道:“自然!”

一人做事,一人当,方才出了错的宋明稚,自然不能将慕厌舟一个人抛在徽鸣堂内。

见他点头,慕厌舟终于停下了轻咳,假装无奈地说:“实在是麻烦阿稚了。”

……

徽鸣堂里的东西,都因慕厌舟的喜好,沾染了淡淡的水沉香味。

如今,夏季已经悄然结束。

房间也换上了更厚的被褥,稍有些怕冷的宋明稚,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只将鼻子以上那半张脸露在外面……此时,他已经被那淡淡的水沉香味所包裹,就好似陷入了慕厌舟的怀中一般。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宋明稚明明已经很困,但是半天都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慕厌舟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

他忽然轻声朝宋明稚问:“述兰的秋天是不是比崇京还要冷?”

齐王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宋明稚虽然出生在京城,从未去过述兰,但儿时常常提母亲提起那里。早已生出困意的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是,若是在述兰,再过一个月恐怕就要下雪了。”

宋明稚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带上了几分鼻音,慕厌舟笑了一下:“阿稚儿时如何过冬?”

过冬……

宋明稚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只好借着困意含糊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有些想不清楚了。”

宋明稚以为慕厌舟会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阿稚想不起小时候的事,那我就和你说说我的。”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说道:“我儿时可比五皇子可怜多了,可惜阿稚没有见过。那个时候,母后还有身边的人,一边盯着我读书、习武,一边时刻注意,看我有没有装出朽木的样子来,行事稍有不妥便要挨罚……”

说来也怪,原本怎么也睡不着的宋明稚,竟然随着慕厌舟的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同时,迷迷糊糊地想……齐王殿下为什么要同自己说小时候的事,只是因为他也睡不着觉吗?

不知何时,宋明稚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宋明稚以为慕厌舟也终于要睡着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生出了一阵痒痒的感觉。

慕厌舟抬手偷偷捏了捏宋明稚的脸颊。

“怦怦,怦怦——”

宋明稚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

藏在被窝里的手指,不禁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刹那之间,困意全失。

-

最近一段日子,来齐王府“探病”的人实在太多。

如今,慕厌舟虽在有意接触朝堂各方势力,但是像这样无聊的应酬,多了还是会让人感到厌烦。

再加上,慕厌舟已经在王府内休养了好几天,现在也到了应该出去走走的时间。

按照时间推测,醉影楼的老板珈洛到了快回到京城的时候,宋明稚这一日,早早便出门前往醉影楼打探他的消息,慕厌舟也跟着宋明稚一道离开了齐王府内。

如今的“齐王”,已不再是众人心中那个朽木,慕厌舟也有意低调行事。两人并没有像上回一样乘坐王府内的马车,宋明稚甚至还有意遮住了自己过分有辨识度的长发。

一切都非常顺利……

直到他们走出醉影楼,遇见盗贼的那一刻:

“抓贼啊——”

“快!有人抢钱!”

惊呼声打破了上午南市的寂静。

宋明稚刚走出醉影楼,远远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衣,身材消瘦的男子,正朝着自己和慕厌舟所在的位置跑来。

他立刻蹙眉道:“殿下,当心!”

宋明稚的话音刚落,那个男子已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此时,元九已经将马车赶到了醉影楼前,眼看来不及绕过马车,男子忽然咬牙朝着宋明稚和慕厌舟而来,并作势要推开二人。乍一眼看去……眼前的人似乎只是一个慌不择路的盗贼,但宋明稚却一眼看出:来人似乎有武功,并且武功不低……

他慌不择路朝着此处而来——

宋明稚话音刚落下,那名盗贼已经伸手朝着慕厌舟推去,同时大声喊道:“快让路!”

宋明稚不禁眯起了双眼,将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灰衣人随手向前一推,好巧不巧朝着慕厌舟的肩上落了过去,眼看便要碰到他肩上的伤处。

同在此时,慕厌舟也反应了过来:“阿稚,后退——”

他并没有回手,而是迅速调动内力,想要移开脚步,躲开对方的动作,同时制造出盗贼没能推稳的假象。

下一刻,变故突生。

慕厌舟刚刚侧过身,便将手按在了心口处,手指竟也跟着微微颤了起来。

他并没能使出内力。

宋明稚:“!!!”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眼看那人的手,即将触到慕厌舟的伤处,站在慕厌舟身边的宋明稚,立刻用力将身边的人朝着自己拉了过来。两人的身体随即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而那名盗贼也没能收住力,踉跄着差点摔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站稳,随宋明稚和慕厌舟一道来南市的侍从便一拥而上,将他按在了地上。

宋明稚立刻转身,悄悄将手按在了慕厌舟的腕上,压低了声音问:“殿下感觉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下,远处的盗贼便“哎哟”痛呼了一声,并大声道:“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还请大人们手下留情啊。”说话间,他已将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荷包扔在了地上,“砰砰”朝周围侍从磕起了响头。

他乍一眼看去与普通的盗贼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直觉告诉宋明稚,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眼前这个所谓的“盗贼”,武功不错。他刚刚那一招,目的看上去竟像是……借着推搡的动作,等着齐王向自己还手。

练武之人都有直觉与本能。

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回手,或许只有自幼便学着如何“装朽木”的慕厌舟,才能做出其他的选择。

想到这里,宋明稚的心不由一沉。

他转过头朝侍从吩咐道:“将他押回府内!”

“遵命,王妃!”

慕厌舟也在此刻重重地咳了起来,并低声朝宋明稚道:“咳咳……旧伤似乎有些不妙,恐怕要叫周太医来府上走一趟。”

说话间,他的嘴里竟生出了一阵淡淡的铁锈气。

慕厌舟嘴里说的虽然是“旧伤”,但宋明稚却在触到慕厌舟脉象的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慕厌舟体内的蛊虫,又开始活跃了,他方才便是因此没能使出内力。

宋明稚咬牙道:“好。”

说着,立刻同慕厌舟一道登上了马车,叫人将周太医从宫中请了出来。

……

一个时辰过后,齐王府。

周太医从慕厌舟的腕上放下手指。

他轻轻地抚了抚胡须,面色有一些难看,语气也颇为沉重:“若我的推测没错,齐王殿下体内的蛊虫,恐怕已经到心脉内了。必须尽早解开蛊毒,以防它危及殿下的性命。”

慕厌舟轻咳着放下了手。

不同于面色不佳的太医,他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

慕厌舟并不着急说自己身体的事,而是放下了元九刚刚送来的信报,朝站在一边的宋明稚道:“阿稚猜得没错,那名‘盗贼’的确是严元博手下派来的,目的便是试探我究竟有没有武功。”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若是上回在山间遇刺、脱险,还能归功于运气,那么这一回远霞县的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严元博因为书斋的事,对慕厌舟起了些疑心,并为此而准备多日,就想借方才那盗贼的“无意”一推,逼慕厌舟使出武功。

宋明稚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他暂时没工夫去管那名盗贼。

而是转身朝周太医道:“我今日已经问过,蛊母最晚这个月底便能送到京城来。”

周太医想了想道:“来得及……只不过,解开蛊毒,也并非什么容易的事情,在拿到蛊母之前,还要先提前服用汤药,让蛊虫活跃起来……届时,或许还需要在腕上放血。”

周太医早已经知道,宋明稚对蛊虫一事颇为了解。今日,他没有再详细为宋明稚解释,而是提醒对方道:“最近这段时间,齐王殿下体内的蛊虫,都会比以往更活跃。若是说风险的话,其实不算小……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或武功尽失。”

作为太医,这个时候他必须实话实说才对。

宋明稚点了点头,咬了咬唇道:“好,谢周太医提醒,我大概了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太医终于放下手,转身从桌上提起了药箱,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我不便在王府里面逗留……过两日再将抓好的药带来吧,这几日,就辛苦王妃了。”

说着,便朝二人行礼向着徽鸣堂外而去。

宋明稚赶忙道:“这是我应该的。”

说话间,元九已经缓缓打开了徽鸣堂的大门,周太医简单同对方说了两句,便快步离开了这里。宋明稚则转身,朝着慕厌舟看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尽是担忧。

或许是因为方才周太医的语气太过严肃。

又或许,是为了稳定不知是慕厌舟还是自己的心神,宋明稚当即走到慕厌舟的身边,安慰起了对方:“殿下,解蛊一事,虽然……”

岂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慕厌舟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稚。”

“殿下……?”

慕厌舟笑了一下,坐在桌边的他忽然抬手,缓缓落在了宋明稚的腰间:“让我抱一会。”

他的声音闷闷的,额头则随着拥抱的动作抵在了宋明稚的腰腹间。

宋明稚的心跳,在刹那之间快如擂鼓。

他甚至生出错觉——

慕厌舟能够隔着皮肉,听到自己的心跳。

几息后,宋明稚没有推开对方,而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慕厌舟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