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稚起身,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同时摇头道:“无妨。”
兴许是春末的阳光太过灼人,宋明稚的耳朵,居然泛起了烫。他移开视线,抬手抚平了衣襟的褶皱,清了清嗓子看向殿外,并道:“药应该已经煎好了,殿下稍候片刻我去看看。”
话音落下,宋明稚已经迈步朝朝露殿外而去。
慕厌舟也坐直了身,移开了视线道:“麻烦阿稚了。”
朝露殿外的那棵大树下。
药炉上的那只砂锅已经“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来,苦香也在不知不觉间,弥漫了整座小院。这里没有人知道,齐王暗地里的计划,更不知道他有韬光养晦之志,只将他当作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对待,行为做事皆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宋明稚知道,不会有人敢在他的药里动手脚。但曾是暗卫的他,对汤药这种东西,一向小心谨慎。方才不但亲眼盯着侍女煎药,还特意叮嘱了朝露殿内的太监、宫女,将后面的事情,都交给自己。
众人没有多想,只当这是王妃对齐王的关心。
慕厌舟腿上的伤并没有重到不能行走的地步,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慕厌舟看都没有看一眼严元博送来的厚礼,径直走到了殿门处。同时,倚在殿门旁,朝外看去——
宋明稚自宫女手中接过瓷碗,拿起一只木勺,仔仔细细地滤掉药渣,舀出了满满一碗汤药。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并没有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忙乱感。
明明是个郡王世子,为什么如此会照顾人呢?
北郡王究竟是怎么养他的。
宋明稚的动作很快。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舀好汤药。他转身正欲进殿,却见慕厌舟正歪着头倚在殿门前,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
宋明稚缓缓停下了脚步:“……殿下?”
见他如此认真,慕厌舟莫名受用。
慕厌舟抬起手,正欲接过汤药:“辛苦——”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宋明稚蹙眉看向自己道:“殿下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慕厌舟伸了伸懒腰。
他朝着宋明稚笑道:“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再出来晒晒太阳实在是可惜。况且……”
慕厌舟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宋明稚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他道:“殿下的腿伤还没有好,若随意走动,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或许还会加重伤势,需要更多时间去治疗和恢复,之前的苦药也算是白吃了。”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殿门处。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朝露殿前的小院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王妃这是在…教训殿下?
敛云宫的宫女和太监,大多数都是从凤仪宫里面来的。早先,慕厌舟还没有出宫立府的时候,就住在凤仪宫内。因此,这些下人都知道,皇帝对慕厌舟究竟有多么的溺爱。
贤平皇后薨逝之后,齐王曾由太后抚养过一段时间,而那时就连她,也不敢对齐王说半句重话。
殿门处的太监没忍住抬眸看了慕厌舟一眼。
殿下,该不会要生气了吧……
阳光照透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宋明稚的眼中写满了认真。
太监看到,明明被王妃僭越、教训了一顿。但是齐王殿下非但没有同他发火,反倒是乖乖接过了药碗,凑上前去:“生气了?”
宋明稚转过身:“自然没有。”
慕厌舟低声笑了笑。
继而,转身朝众人道:“都退下。”
太监立刻收回了视线:“是,是殿下!”
说着,立刻脚底抹油,同其他人一道,退出了朝露殿前的小院,维护齐王的面子。
“走走走,快走……”
慕厌舟喝药向来不怎么爽快,今日却难得一饮而尽。
太监和宫女皆已退下。
余光看到这一幕,宋明稚终于转过身来,接药碗道,“殿下,给我吧,”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着急的他顿了顿,又道,“近来,朝堂并不安稳,我只是担心……腿伤会耽误了殿下的正事。”
宋明稚的语气,仍有一点点生硬。
说着,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碗边。
宋明稚微一用力,正欲端走药碗,不想却没能将它从慕厌舟的手中抽走。他不禁疑惑道:“殿下还有何事?”
这时,朝露殿前只剩下二人。
慕厌舟忽然垂下眼帘,故意道:“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
宋明稚顿了一下,方才意识到,慕厌舟说的,或许是铲除奸党一事。
史书上的慕厌舟,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成竹在胸。乍一听他的话,宋明稚的第一反应竟是——殿下莫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下一息,他忽然意识到……不同于来自后世的自己,此时的齐王殿下或许也与每个普通人一样,对未知的前路有着些许的迷茫与不定。
自己必须要鼓励他!
宋明稚不禁正色道:“若是连齐王殿下都做不到这些,那天下,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慕厌舟垂眸,敛起了眼底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自己能够做到。
但是看到宋明稚的神情后,慕厌舟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笑了一下,假作不确定道:“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只能尽力而为,只希望最后不要连累到阿稚你就好。”慕厌舟的语气格外认真。
宋明稚:“……!”
他放下手,不去管那只药碗。
并将慕厌舟偷跑出门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殿下这是什么话?”
慕厌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话实说罢了。”
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了旁人。
宋明稚不再顾忌,当即直白道:“且不说大皇子与殿下相比,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草包。如今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奸党,与左相严元博,也不过是只有一些溜须拍马的本事罢了,说白了只是小人得志而已,论起真才实学,定然是比不上殿下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慕厌舟的唇角微微地扬了一下。
他侧身看向殿内,故作感慨道:“阿稚未免太过相信我。”
宋明稚接过药碗。
他没有看到慕厌舟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只听到对方轻叹了一声,郑重道:“那我就继续努努力,尽力就好。”
“希望不拖累身边的人。”
※
万寿节终于到了。
慕厌舟的腿虽然受了伤。
但是身为亲王,他别的事可以不参加,寿宴却不能不来。
近来天气已经回暖。
宫宴的场地也由正殿,挪到了敛云宫正中央的“敛云池”畔。
两日后,傍晚。
敛云池的池底是一眼温泉。
此时泉眼仍在向外冒着水,池上不但萦绕着一层云烟,仔细还能看到不少的气泡,在不断地出现、消散。敛云池虽然不大,但是池畔这片空地,到底要比大殿,宽敞许多。
如今,坐满了朝臣百官、王孙贵胄,仍不显半点拥挤。
按理来说,位置宽敞了许多,宋明稚和慕厌舟也不用和上次一样挤在一起。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外的形象,慕厌舟在被侍从扶着来到席上之后,仍无比敬业地拖着病躯,将座席挪到了宋明稚的身边。
虽与众人格格不入,但无人敢说什么。
宋明稚之前也曾来过这种宫廷宴会,但皆是以暗卫的身份。第一次坐在席上的宋明稚,不再需要像以往那样,时刻戒备,观察四周有无风吹草动,对周遭的一切,都生出了浓浓的好奇来。
席上众人皆各怀鬼胎——
唯独他一个,是单纯过来吃饭的。
宋明稚坐下之后,便四处张望了起来。而每上一道菜,慕厌舟都会一边同他介绍,一边看他品尝。顺带还会给他讲讲,这些菜都是怎么样做出来的。
二人其乐融融。
崇京城内,还有一大堆的隐患未除。
因而,今日的这场寿宴,皇帝过得并不开心。
歌舞虽盛。
但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知道低头吃饭,生怕不小心与皇帝目光相撞。不过,他们越是死气沉沉,皇帝的眉头便蹙得越紧。
放眼整个敛云池,唯慕厌舟独和宋明稚两人,一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似乎压根没有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
身着烟粉罗裙的宫女,随着鼓乐声缓缓上前,朝二人行礼,并将一盘肉食放在了他们面前的矮桌上。
敛云宫类的菜肴,摆盘精致。
唯独眼前的东西,看着不怎么起眼。
宋明稚好奇地抬眸望了过去。
慕厌舟也笑道:“阿稚可认得眼前这道菜?”
达官显贵们饮酒作乐的时候,便是暗卫们最紧张之时。在以往的宫殿上,宋明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关注周围风吹草动之上,从来都没有看过,宴席上有什么美食佳肴。
宋明稚摇了摇头。
他只能大概辨出盘里的东西原料是什么:“……是鹅肉?”
慕厌舟夹起一块,放在了宋明稚的碗里:“这道菜的名字叫作‘浑羊殁忽’。”
宋明稚轻声道“浑羊殁忽?”
此时的宴席之上。
文武百官正陆续起身,向皇帝送上寿礼。
但心里有刺未拔的皇帝,不但兴致缺缺,甚至时不时还会趁着这个机会,向众人挑刺。
敛云池边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闷。
慕厌舟却像是对此毫无感觉般,眼里只有他的王妃:“这是大楚宫宴上的必备菜,做起来非常复杂。要先处理好鹅肉,然后再将香料还有糯米之类,塞进它腹中。这还不算完……”
说话间,敛云池边的官员已经换了一茬,身着大红色官袍的当朝左相严元博,也带着一大堆的贺礼,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见他出现,席上立刻静了下来。
只剩慕厌舟的声音,还在回荡:“之后再将鹅塞入羊腹,等羊肉烤熟之后,弃羊食鹅就好。”
宋明稚原本想看看皇帝的表情。
但是听到这里之后,思绪也被慕厌舟带到了一边去:“如此奢侈?”
“是啊,”慕厌舟笑着看着他面前的玉碗,“尝尝看。”
宋明稚拿起筷子,轻轻地咬了一口:“果然不错。”
慕厌舟笑了起来,给他多夹了几块。
宴上一曲奏罢。
乐师还未换奏新曲,敛云池畔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见此情形,慕厌舟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诶?”他眨了眨眼,像是才发现一般问宋明稚,“阿稚,你看严大人怎么跪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严元博,狠狠地咬了咬牙,闭上眼:朽木!毫无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走在一旁的陶公公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咳咳,殿下……”
慕厌舟闭上了嘴巴。
宋明稚轻轻地放下了筷子。
也不知道严元博方才送礼的时候,给皇帝说了些什么。此时,他竟突然发难,斥责起了严元博来,说他有功夫为自己准备寿礼,还不如好好查京城里的那桩血案,尽快将冯家那件事的背后元凶找出来,让崇京早归安宁。
顺带着,一向不理朝政的他竟翻起了旧账,将户部一案也提了出来。
皇帝过寿,朝臣百官自然都要赴宴。
因此,还有伤没有痊愈的户部尚书杜山晖,也被扶了过来,此时就坐在席上——在冯荣贵出事之前,户部一案已有了些许眉目。那昏君虽然仍不喜欢这个直臣,但到底没有再为难他。
此时,听到皇帝提起户部一案,杜山晖当即插嘴道:“冯荣贵只是一个小吏,此番诬告,他明面上得不到任何好处!陛下,依老臣所见,冯荣贵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他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之徒!”
皇帝虽然不理朝政。
但是这个道理,他怎可能不懂?
宋明稚余光看到,最上座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忽然晃了两下,他面露不安。
是啊……
就算找到了凶犯,仍有隐患未除。
慕宁兴登基已有二十载。
前几年,被柳家扶上皇位的他,过得小心翼翼。
他一边关注着朝堂,谨防柳家或是其他势力又从自己的手上夺走皇位,一边暗中出手,杀死了彼时能够与他争抢皇位的所有兄弟、叔侄。
直到这些人死绝,柳家也败落,自幼压抑着的慕宁兴,方才放下心来,彻底不理朝事,只顾享受。他原当天下海清河宴,朝堂平静安稳,但是近日发生的事,却戳破了他这些年来的幻想——
慕宁兴忽然发觉。
自己的位置坐得还不够稳。
但是已多年不理朝政的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只余烦闷。
“啪。”
慕厌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声轻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引在了他的身上。
慕厌舟用手撑着额,略为不耐烦地看向杜山晖:“我说杜大人,今日是父皇的寿宴,在宴席上能不要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
皇帝心头的那根刺已被挑了出来。
若是继续再说下去,万一他又放弃召回禁军,让他们在京城内继续搜查,这反倒对自己不利。
听到慕厌舟的话之后。
杜山晖瞪大了眼睛:“乌七八糟?”
世人皆知杜山晖向来不喜欢自己这个纨绔学生,他当即同慕厌舟呛声道:“朝堂之事怎么能用‘乌七八糟’来形容?”
听到这里慕厌舟更烦了。
他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乐师身上:“怎么不继续奏乐了?”
乐师愣了一下,连忙又端起器乐,演奏了起来。敛云池前这片空地上,总算不再像刚才一样压抑。杜山晖还想说点什么,但却被一旁的同僚拉了回来。
坐在最上位的皇帝端起酒盏,连饮了三杯之后,方才紧蹙着的眉头,这才一点点舒展了开来。
他垂眸看了严元博一眼,烦闷道:“下去吧,此事宴后再说。”
严元博立刻松了一口气,朝皇帝行礼退了下去:“是,陛下!”
而席上其余的大皇子党。
则在此刻,暗暗将嫉恨的目光,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齐王正在逐渐得势,这对他们颇为不利。
这一切,没有逃过宋明稚的眼睛,“刺杀”二字又在这一瞬,从他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皇帝懒得再想这些让他烦心的事,一曲奏罢,宴席上的气氛,也终于正常了起来。宋明稚余光看到,此时席上大部分人已在正常吃喝。唯独不远处的杜山晖,还在吹胡子瞪眼,给同僚们说着什么,似乎对齐王很是不满。
宋明稚悄悄移开了视线:“……”
要不是宋明稚知道,慕厌舟与杜山晖暗中有联系,恐怕也会被这二人一唱一和骗过去。看完这一幕,他算是明白了慕厌舟的演技为何如此出色:
齐王殿下在杜山晖的门下,的确学到了些真本事。
-
寿宴上的菜实在太多。
哪怕每道只浅了几口,但没过多久,宋明稚就已经吃得很饱了。
那阵新鲜感过去之后,寿宴也逐渐变得有些无聊,宋明稚看了一会歌舞,便走起了神来。他的表情虽不明显,但还是落入了慕厌舟的眼底。
慕厌舟转身朝他看去。
突然开口道:“阿稚。”
宋明稚转过身:“殿下,怎么了?”
“若是感觉到无聊的话,那便去别处走走吧,敛云宫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景致还算不错,”慕厌舟放下筷子道,“今日席上也没什么趣事了。”
宋明稚没想到,齐王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再否认,反倒有些没必要。宋明稚顿了顿道:“但是……”
慕厌舟猜出了他想说什么:“放心,尽管去,这里有我在,旁人不会多嘴的。”
见宋明稚还在犹豫。
他又放下茶盏,恍然大悟道:“还是说,阿稚要我陪着?”
想到他腿上的伤,宋明稚立刻站了起来:“不必,我自己去便是。”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远远退到了一边。
慕厌舟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
傍晚时分,行宫已逐渐亮灯。
亭台楼阁半隐于云烟之中,远望如瑶台仙境。
宋明稚此前从未溜出过宫宴,离开敛云池后,看什么都多了几分新鲜与有趣。
他上一世,曾来过这座宫殿,对这里已不再好奇,但是离席以后,心情不错的宋明稚,还是颇有兴致地在四周闲逛了起来,好似头回来到这里般。
按理来说,宫宴还没有结束,现在众人都在敛云池边,别处应当非常安静才对。但是,离席没多久,宋明稚耳畔便传来了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随后又听,几名太监正高声道:“小殿下!小殿下!今日莫要乱跑——”
……小殿下?
宋明稚的脚步一顿。
当今圣上仅有五名皇子皇女,那太监口中的“小殿下”应该就是今年只有两岁的五皇子……他的年岁实在太小,因此虽然也来了敛云宫,但是并没有参加今天晚上的寿宴。
宋明稚刚想到这里,就见宫道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矮矮的鹅黄色身影。而在他的背后,还跟着两名体形消瘦的太监。几人没有看到远处的宋明稚,见五皇子跑到宫道上,朝着敛云池的方向而去,便立刻伸手颇为粗暴地将他扯了回去:“那里不是殿下能去的地方!”
宋明稚的脚步一顿。
不久前,那群纨绔在王府说“家国大事”时,曾提到过五皇子:
他的母妃,原本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一朝得了圣宠后,非但不感恩戴德,甚至还曾寻死……事情传到皇帝耳边,他立刻勃然大怒,直接将五皇子的母妃,打入了冷宫之中,并在那里诞下了皇子。
宋明稚刚想到这里。
远处,终于有太监看到了他:“齐,齐王妃?”
宫里的下人个个都懂得见风使舵。
看清楚宫道那边的人是宋明稚后,几人立刻放下五皇子,远远便朝他行了一礼:“奴才参见齐王妃!”
同时,面露紧张之色。
宋明稚不禁蹙眉——
历史上这个五皇子还没活过四岁,便早早夭折。史书上虽没有记载缘由,但如今看来,恐怕少不了这些太监的磋磨。
宋明稚没有叫他们起身,而是缓步走了过去。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后,方才还被太监揽在怀中的五皇子,也终于抬头,怯怯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敛云池畔,亮起了灯火。
宋明稚还没走近便看见……面前的五皇子,头顶着两个小发髻,脸色稍显蜡黄。他的年纪虽然还小,却已能看出微挑的凤眸,与略薄的嘴唇。
既与慕厌舟这个哥哥有五六分相似。
还与……上一世与他一道葬身火海的楚朝亡国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宋明稚差一点便将“陛下”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而在远远看到他的那一刻。
刚才还紧抿着唇的五皇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太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便要拍他脑袋,余光看到宋明稚后,方才停下动作。太监略有些后怕地哂笑道:“五皇子的年纪还小,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莫要怪罪!”
宋明稚看都没看这几名太监一眼。
他走上前,径直将五皇子抱在了怀中,低声问:“殿下为何要哭?”
或许是因为长期冷宫。
五皇子说起话来,要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加费劲,他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道:“饿,饿了……”
敛云宫不缺吃喝,宋明稚听到这便明白了过来——这群长居冷宫的太监,一定是在来行宫之后,抢走了五皇子的饭食。
宋明稚面色一沉:“好。”
他将五皇子抱了起来,打算将人带到朝露殿去,找些东西吃。
哪料……
宋明稚刚转身就看见。
远处的宫灯下,站着一道浅青的身影。
齐王手握玉杖,正在一众太监的小心簇拥下,朝这边而来。
看清宋明稚的怀里是什么之后。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小孩。”
末了,不由一脸困惑道:“阿稚何时背着我有了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