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董鹏正坐在火车上,拿着案情记录,认真思索起案子的始末来。从刘慧慧的死开始,接连排除了几名有嫌疑的人,除了于芳因她回老家的证词没有被重点调查外,有秘密隐瞒的少女一家,以及在刘慧慧出门后入室偷盗的赌徒,经过调查都不可能是凶手。邓峰的案子大致情形也相同,但于芳却因两起案子的巧合,而重新进入调查视野。孙刚的案件他并没有实际参与,所以还不能做出很详尽的判断。
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以下几点,董鹏拿出笔,在案件旁罗列起来……
已确认的相同点:一、洋娃娃的杀意。二、都从事游戏装备买卖。三、三年前一起去过雾村,并发生了意外。
董鹏反复端详着这三条,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来,于芳很有可能是为了给昔日爱人复仇,而犯下一系列的案子,但每桩案子中又都存有疑点还没解开。他想了想,又从不同的案子中引出几条线。
董鹏在刘慧慧的案子旁写道:一、忏悔信对象。二、回老家、晕血。
在董鹏看来,回老家的证词可以伪造,但于芳的晕血已经被曾经就职的医院证实,刘慧慧是被刺死,血流了不少,如果于芳是凶手,她是怎样避开这缺陷来实施犯罪的?这是个问题。
在邓峰的案子旁,董鹏又写下几条:一、封门的目的、手法。二、邓峰的钱的去向。
之前他们认为,凶手用胶带封上门,是为了把邓峰的死伪造成跳楼自杀,但假如于芳是凶手,那么这目的就不成立。凶手布下漏洞百出的伪装,如他们之前所分析,其实也许是为了抛出《洋娃娃的杀意》,把和刘慧慧的案子联系起来,引导警方查到其中联系,那故意封上门又是为了什么?另外,方子青给了邓峰一笔钱,邓峰并没有存入自己的账户,邓峰的女朋友陈颖也没收到,那么钱去了哪里?
在孙刚的案子旁,董鹏只写了一条:时间证明。
于芳在监视下离开的时间,火车早已开动,她又是怎样在火车上杀了孙刚?
董鹏又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两个案件相关人:郭辉和老张。
从时间来看,于芳的晕血毛病,应该是在郭辉死时受了刺激造成的,另外当时还留下了一个结果,就是程彻他们曾见到过的那孩子于航。于芳并没有结婚,她的儿子从年纪看,就出生在郭辉死亡不久,这孩子很有可能是郭辉的孩子,在三年前的意外发生时,于芳已经怀孕了。那老张呢?是否就如程彻他们所猜测,是于芳的最后一个目标?
就在董鹏在本子上圈圈画画,企图思索出结果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他派去调查郭辉的警员。
“组长,我们按照您的命令,去了郭辉曾经就职的证券公司,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怎么,情况有变化?”董鹏沉声问。
“那倒不是,和您给的资料一样,郭辉三年前确实是这家证券公司的计算机系统维护员,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沉迷于炒股,在他死后公司查账,才发现他利用工作之便,多次钻了空子用系统漏洞去炒股,先后赔了近百万却伪造得神不知鬼不觉。”
“公司查账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郭辉死后一个月吧,但因为郭辉没有其他亲人,也没结婚,单身一人,所以他的死亡使得那笔钱的洞至今也还没能补上,所以公司的负责人提到郭辉,都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没地方再讨债去了。”
董鹏了然地应了一声,看来证券公司那边并不知道于芳和郭辉的关系,以及还有个孩子的存在。不过反过来思索,就算是得知,于芳也没有承担郭辉债务的义务。
“好的,我清楚了,辛苦你们了。”
“组长您说这些干什么,大家也都希望能尽快破案。”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多注意,有新发现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
结束了和警员的对话,董鹏重新审视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记录本。刘慧慧的忏悔信、邓峰的一笔钱、程彻提到的老张的怪异举动,这些综合到一起,好像有些什么设想正在渐渐生成。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董鹏的耳朵里。
“下车,我要下车!”
从前面一节车厢中传来吵闹声,惹得乘客们纷纷侧目。董鹏没有起身去查看,但思索案情的思绪还是免不了被打断,微微皱起眉来。
吵闹声并没就此停止,反而越来越近,来到了两节车厢交接的车门处。即使不用刻意去看,因为坐在靠前的位置,从董鹏座位上也可以将情形一收眼底。
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行李包,一味往关闭着的车门走,似乎不满跟在他身后乘务员的劝阻,不断大声抱怨着。
“我要下车,为什么不行?”
乘务员显得满脸无奈,“您的车票显示您本来该在刚才那站下车,可您没有下。”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多睡了一会儿,现在就不让我下车了?我还没怪你们为什么没叫醒我呢!”男人显然并不讲道理,把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惹得许多乘客都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乘务员也很无奈,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解释道:“现在车已经重新开动,不可能中途随便停下来,您只能等下一站进站再下车了。”
“凭什么?到下一站还要几个小时,耽误了我的事情谁来负责?”
“先生,我们这趟车全程并不长,所以每站之间的间隔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乘务员继续耐心以对。
乘务员话音刚落,董鹏的脑中光亮一闪,瞬间捕捉到一丝突破点。他飞快站起身,走到乘务员面前。也许是太过突然,再加上董鹏身上特有的威严,让闹事的男人和乘务员一时间停止了对话,一齐望向了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这趟车一共停靠了三站,对不对?”董鹏在乘务员面前站定,开口询问。
乘务员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全程一共有几站?”
“除去起始站之外,中途共四站。”
这次旁边的男人反应过来,他瞪着董鹏,不由分说插话进来,“你是谁?没看见我正解决问题吗?买大白菜还得分个先来后到呢。”
董鹏淡淡看了他一眼,拿出警员证在男人面前展开,“有问题你下车可以跟我走一趟,我们单独详谈。”
由于董鹏所站的角度,其他乘客只能看到他不知拿出什么一晃,闹事的男人脸色变了变,露出悻然的表情,拿着行李后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董鹏又转向乘务员,“车上有没有详细的时刻表?标示着每站的时间和站台名字?”
“有。”
“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好,好,您跟我来。”乘务员连忙点头应道,如释重负地迈开脚步,快步转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董鹏紧跟在乘务员身后,也走向了乘务员的工作室。这一幕闹剧看似就此落幕,但对于董鹏的意义却远不止于此,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孙刚的案子就解决了关键问题。凶手所使用的,不过是个简单的时间障眼法,就算是没赶上火车的于芳,也同样可以实施作案。
山间的小路上人迹罕至,但眼下却被一阵繁杂而显得急促的脚步声所打断,程彻、吴宁和罗子林的身影由远及近。而除了被惊飞的林中鸟之外,还有一对正在拉扯中的男女。
“是老张和于芳!”跑在最前面的程彻率先看清了两人的面貌,指着那方向道。
果然,在隔着一片山坡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那两个身影就站在路上。因为还有些远,难以看清两人此时的表情,只见到仍旧是一身灰黑色衣服的老张一只手拉扯着于芳的衣袖,好像在说着什么。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于芳,是因为于芳还是那天与程彻和吴宁在树林里遇见时的打扮。此时于芳则努力挣扎,欲摆脱老张的牵制。
老张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交到于芳手里,于芳一愣,有一刻停止了动作。但随着程彻声音的响起,她像是受惊一般回过神来,而老张也发现了几人的存在,慌忙松开拉着于芳的手。
于芳重获自由,也来不及再做出其他反应,甩下老张,转身就向着另一边跑去。程彻等人自然也发现了于芳逃走的念头,加快脚步奔过去。
三人很快就来到刚才两人拉扯的地方,老张还站在原地,见他们经过自己身边,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大半的路。程彻拍了拍老张,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推到一旁,赞扬道:“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了嫌疑人,老张。”
说完,快步走过了老张身旁。吴宁也从老张面前跑过,但在和老张擦肩而过时,她侧头看了一眼老张,那油彩的面具依然艳丽却空洞而没有生命,但老张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却让吴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与平日阴郁淡漠不同的一丝波动,那复杂的眼神里包含着懊悔、柔情,似乎还有些万般无奈的哀戚。
吴宁心中一动,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快得来不及捕捉,她又望向已经追着于芳跑出了一段路的程彻,不由得握了握拳。这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时刻记起自己的毛病?他不能接触女人,就算追上,怎么能逮捕于芳?难道要让罗子林看到她那时在片场所见的程彻无意识发飙的情景?
吴宁略一思索,脚步一顿,转向随后而来的罗子林,压低声音道:“罗警官,我们对于芳比较熟悉,我和小彻去追于芳,你在这里看着老张,也许这里面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别让老张趁机也跑了。”
罗子林点头,停止了继续追逐,算是默认了吴宁的建议。吴宁见状,再次迈开脚步,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往前追去。
常年的身体锻炼以及替身演员工作,使得吴宁的跑步速度并不比程彻慢。很快,程彻就接近了于芳,但紧跟在他身后的吴宁,明显能看出他的动作渐渐有点迟疑。她明白,程彻这后知后觉的家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怎样才能克服那毛病来抓住于芳。
正如吴宁所猜测,程彻心里正在剧烈挣扎,眼下他别提有多痛恨自己那忌讳的毛病。如果要抓捕于芳,必然要碰到她,暴露那毛病不说,万一要是因为失去理智而放走了嫌疑犯,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可警察的职责所在,又不允许他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抓到犯人的机会溜走。
程彻一咬牙,终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伸出手去打算抓近在咫尺的于芳,但此时,一道敏捷如风的身形从他身后一跃而过,顷刻之间便干净利索地扣住于芳,牢牢把她按住。尽管于芳还在不甘心地用尽全力扭动,但又怎么可能挣脱吴宁的钳制?在察觉到无法逃脱之后,于芳只得仰起头,怒目瞪着吴宁。吴宁却像是视若无睹,仍是一脸的淡然。
程彻松了一口气,在两人身边停下,“幸好有你抓住她。”
“你以为我愿意出手?”吴宁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某人除了添麻烦不会做别的事,还用我来帮忙抓犯人?”
程彻挠了挠头,“谢谢了,大不了回去我请你吃大餐。”
“好啊,记得你欠我一顿饭。”
“咦?罗警官呢?”
“我劝他留下监视老张了。”
听到吴宁的回答,程彻似乎才意识到吴宁是在暗中帮助自己,他摸摸鼻子讪笑,但心里却充满了感激。
两人这种悠闲的对话却激怒了于芳,于芳怒而插话进来,“你们凭什么抓我?就算是警察,也不能乱抓人!”
“于芳,警方现在怀疑你是杀害刘慧慧、邓峰和孙刚的凶手,并且袭击了老张,有话跟我们回公安局再说。”
“我没有,说话要有证据,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我……”
程彻的话才起了个头,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程彻看了看于芳,接起了电话。
“小彻,是我。”
“组长?您怎么忽然打电话来了?是不是案情有新的进展?”
“说起来有点复杂,你们还在雾村吧?我们见面说。”
“见,见面?组长您……”
“我坐的火车已经到达了镇上,这就乘船去村里,你先找个地方等着我。”
“对了,组长,我们刚抓到于芳,之前提到的老张也在。”
“哦?那太好了。”董鹏想了想,“你们就押着于芳在老张的店里等我,什么话都别随便说,也先什么都不要做,我一会儿就赶过去和你们会合。”
“明白了,组长。”
挂断电话,吴宁也从程彻的话中听出了大致意思,她拉起于芳,“董警官也来了?看来这次要热闹了,我想董警官既然这样说,肯定会带来不一样的线索。”
“看来我们也只能先回去等了。”程彻望向于芳,继续接着刚才的问题回答于芳道,“你也听见了,等我们组长来了,你的案子一定会有定论。”
于芳不再争辩,而是沉默地被吴宁押着往回走去。几人经过老张和罗子林等候的小路,由程彻向罗子林说明了情况。在这空暇时间,吴宁的目光不由得再次在老张与于芳之间流连。她并没有忽视,那两人偶尔的视线相碰中,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吴宁微微皱起眉,确实不对劲儿,如果之前大家的分析没错,于芳应该是恨着老张,为了向他复仇而来,而之前在悬崖前袭击老张,也证明确实如此,但此时再看来,她的心绪却深沉而复杂。先不说老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袒护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于芳,但是于芳的态度转变,就值得一究。
仔细回想起来,老张和于芳一直并没有交集,那么事情的转折点在哪里呢?吴宁飞快在脑中过滤一遍,刚才两人在路上拉扯的情形浮现在她眼前。老张对于芳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