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商议

北方战事频繁,淮南一带也不安分,闻人湙想趁着年关将?容莺带回长安。然而往往天不遂人愿,大雪过后道路难行,天寒地冻将?士们也扛不住。而燕军更是趁着此时去攻打潞州,容恪伤未好?便急忙赶过去了。

镇守潞州的主将?如今是李恪,他年纪尚轻不够老练,虽勇猛果?敢,在调兵遣将?上却还是差了些,几场败仗下来,城中军民士气大减,面对着破败的城墙,猩红的雪地,没有人能笑着去过张罗过年的事。一旦城破,以突厥兵马残暴的习性,潞州成为一座死城已是必然。

李恪临危受命,纵使心中悲恸父兄的离世,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晋州所剩兵马不多,容恪赶去潞州同样无济于事,只?不过拖延了城破的时日罢了。

容莺给容恪送去的信一直没有回应,便忍不住担忧他是否身体?康健,白日里没什么精神,夜里也睡不好?,背对着闻人湙叹气。

闻人湙自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说道:“你再不睡,我们可以找些事做。”

容莺吓得?立刻缩进被子里,将?整个?人都裹了起来,生怕闻人湙碰她。

他失笑,又说:“容恪对你而言便如此重要??”

“三哥待我很好?,从小便护着我,可我什么也没有,能给他的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容莺探出脑袋,声音有些闷闷的。

闻人湙轻飘飘地应了一句“睡吧”,紧接着便将?她拥入怀中没有再说话了。

容莺并未放在心上,紧接着第二日,靖军中就开始收整,准备朝着潞州去了。

萧成器亲自来太守府接李愿宁,送她去潞州与李恪团聚。容莺未曾想到?闻人湙会?下令派兵支援潞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到?被催着上马车了,仍觉得?有些恍惚。

“闻人湙,你真?是……”她说着便顿了一下,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憋了半天,才接着道:“真?是让我捉摸不透。”

闻人湙揉了揉她的发?顶,轻笑一声后说道:“我此次去潞州,一是不想见?你整日愁眉苦脸,二是有要?事告知容恪。”

去潞州的路程不算太近,加上潞州战乱已久,早已贫弱不堪,城中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他们才到?城门前便与燕军交战,一直到?鏖战了两日才暂时攻退他们,然而潞州却不肯打开城门放靖军进去。

萧成器正?焦躁,闻人湙却不慌不忙地让人把随军的李愿宁给“请”了出来。

李愿宁被要?挟着站在城门下,抱着小平安破口大骂萧成器,李恪见?到?阔别?已久的妹妹,顿时间眼眶便湿了,心急如焚地望着她,恨不得?飞身下去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城中百姓一听援军来了,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求着李恪放靖军入城。

将?士们与凶残的燕军乱党交战许久,早已是筋疲力尽,并非所有人都不怕死,即便知道城下的人也是叛军,却还是忍不住想,反正?都是大周的血脉,帮谁都是帮大周,只?要?能守住,总比被燕军屠城的好?。

一番哄闹下,容恪也站了出来,信使去给他传了话,一直到?第二日天亮才放了靖军入城。

城门打开后,李愿宁将?孩子丢给乳母,自己急忙奔去找李恪,厉声质问父亲与几位兄弟在何处。李恪眼含热泪一言不发?,她僵站了片刻,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众人眼看着都不忍心上前打搅。

容莺下了马车想也不想就去找容恪,被闻人湙扯住不许她乱跑,只?许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容恪因为伤势尚未好?全,在营帐中修养,得?知放靖军入城的消息,心中更是气愤,然而所有愤懑与怒火都在见?到?容莺的一刻消散。

“三哥!”容莺钻入营帐,看到?平安无事的容恪,眼前一亮就上前要?抱他。

容恪手臂都张开了,却没能接到?容莺。再一看,闻人湙已经将?人拽回了他身边,眼神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闻人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容恪瞪着他,恨不得?上前打他两拳。

“我以为你能明白,”闻人湙神情倨傲,冷眼望着他。“我要?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任你如何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以你的实力保不住晋州,更保不住容莺。”

容恪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用力到?几乎要?攥出血来。

“阿莺,你先出去。”

不等容莺应声,闻人湙便说:“留下也无妨,没什么她不能听的。”

容恪恼怒道:“阿莺是我妹妹,你不要?将?她扯进这些不相?干的事!”

容莺不明白二人争执的缘由,本来想听容恪的话,可听到?他这样说,心中又隐约觉得?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语气不由地严肃起来。“为何与我不相?干,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三哥这边,又何必要?刻意避开我。”

“阿莺……”容恪喉头一哽,心中更加酸涩。他总希望容莺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做个?快活天真?的公主就够了,战火与皇位争斗都离她越远越好?。“算了。”

他无奈道:“乱世已成,你我都不能幸免,有些事迟早要?知道。”

很快,容莺就明白了容恪口中的“有些事”是指什么。

一年前容恪镇守边关,为了守住魏州耗尽心血,最后却苦苦等不来援兵,暴露了行踪后被燕军埋伏,导致数万将?士曝尸荒野,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最后剩下的不过寥寥百人。容恪侥幸生还,落入村庄中修养许久才能勉强站直身子,一直到?今日旧伤还会?以隐隐作痛。

而整个?大周也是从魏州失陷后被一步步蚕食,魏州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让大周的国运急转直下,如今一路失陷到?晋州。

当初他求援无果?又被走漏行踪,无论如何想都不简单,只?是他虽心存怀疑,却没有机会?去查清真?相?。闻人湙曾是朝中帝师,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自容恪领兵几乎全军覆没后,朝中对他骂声四?起,纷纷责怪他因为自大断送了大周的国土。即便他死而复生仍在上阵杀敌,扬州的权贵们提到?他也还是带了几分怨怼。

闻人湙有些好?笑他这样仇视自己。“我的确想杀你,可那?四?万将?士之死,的确不是出自我的手。你更该仔细看看,让你如此卖命的人值不值得?。”

容恪勤勉好?学,又屡立战功,未婚妻的父亲在朝中颇有声望。何况他兵权在握,名声也十分要?好?,早就成了容霁的心头大患,容麒也同样敌视他,瞧不起这个?宫女所出的皇弟,自然要?想尽方法打压。在容恪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向来不合的二人听闻燕军攻城,便生了同样的心思。

兴许他们只?是想让容恪吃个?败仗,损失些兵马好?让他回京后受罚,并未想到?会?恰好?迎合了燕军,亲手将?大周推入狼口。然而无论如何,后果?已经造成,黑锅还是容恪一个?人背,死去的将?士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两人的一己之私,断送万千将?士的性命,毁了不知多少在家中苦苦等待之人的期盼。

容恪记得?死尸遍地的场景,血水漫过了他的脚背,弥漫的腥臭气让他逐渐麻木,每走一步都踩在同袍的尸骨上。

怎会?没有恨?他恨得?发?疯!在被捡去养伤的日子里,他时常夜不能寐,几次想要?以死谢罪。然而得?到?长安被困的消息,他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至少还有一个?容莺在等着他回去,即便要?死也见?她一面,最后死在自己的故土。

知晓其中内情后,容莺几乎是呆愣地盯着容恪,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然而只?有漠然,甚至看不到?愤怒。

他嘶哑道:“纵使知道这一切,我又能做什么,难道要?我杀了他们替枉死的将?士报仇,要?我不忠不义杀了自己的兄长不成?”

“为何不可?”闻人湙轻嗤一声。“你父皇连从小亲近的皇弟都能杀,你既然是他的血脉?自然该一脉相?承,将?自己的手足杀了来夺权。总归你已经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迟早有一日都会?倒戈相?向,何必还要?守着什么可笑的忠君。”

容莺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笃定道:“闻人湙,你在挑唆我三哥叛君。”

闻人湙笑了笑,坦然道:“那?你呢,你希望他如何做?”

容恪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神情疲惫地看着容莺。她这样一个?心思良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他大逆不道。

“我希望三哥随自己的意。”容莺忽然说道:“若只?能活一个?,我选三哥。”

闻人湙轻笑出声,不禁睨了她一眼,说道:“看来你也认为我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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