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前,容莺才与容臻分别,眼看他泪流满面地转身,她以为这?个善良温和?的皇弟能活着离开,然而此刻就见到?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灰尘。
闻人湙是叛军之首,是朝廷潜伏多年的叛徒,如今天下大乱朝野分崩离析,全都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张云礼看到?容莺吓得不敢说话,举刀猖狂大笑。“果然是他的血脉,都是些无用?鼠辈!”
容莺不敢去?看地上的头颅,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鼓起勇气问道:“是帝师要我死吗?”
张云礼目光阴鸷,狞笑一声,便道:“这?是自然,少?主对尔等恨不得食肉寝皮,下令对皇室中人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得令专程来杀你,念在你还算合我眼缘,还能好心许你个全尸。”
她脸色苍白地抿起唇,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闻人湙自始至终都是反贼,所?谓扶持朝纲,清平天下,全都是他的假话……”
“反贼从来不是少?主,秋华庭血案不过?去?了?十七载,尔等竟忘了?这?皇位是从何人手中抢来的,这?荣华富贵你安心享受。却有多少?可怜人埋骨地下!蒙受这?无端骂名!”张云礼似乎是恨极了?,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她,手中的刀刃滴着血,反光的刀面折射着刺人的寒芒。
“也就是说,他也应当如你般是恨我厌我,是吗?”容莺抬眼,才恍然发现这?院子里的杏花已经开得这?么好了?,只是她一直在病中,都未曾发觉这?窗外春光。
张云礼见她还有兴致赏花,以为是在强装镇定拖延时间,便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废话,即便我不杀你,落到?少?主手上,你以为自己能苟活几日?”
容莺也没想?着再跑了?,她身上疼得厉害,连站立都是勉强,如今到?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只是觉得难过?,分明她昨日还在担忧闻人湙,还在念着他何日归来。
这?么久以来,她十分喜欢的人,其实从未将她放在心上。闻人湙并?非将她当做逗趣的猫犬,因为就算是逗趣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舍得丢弃。
这?么久以来的相识当真如大梦一场,梦醒时叫人痛彻心扉,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
容莺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块巨大的冰面上,而落水后被忘记,被倒掉桂花酒酿,被他冷落置之不理,这?些事一次次让冰面出现裂缝,直到?现如今,冰面总算彻底破碎了?,让她再也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就这?么沉入寒冷的水里。
她能感受的只有窒息和?彻骨的冷,而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怪她愚蠢好骗,怪她自作多情。
张云礼很是不耐烦,正要走近容莺,却突然听见了?些隐约的脚步声,正心含疑虑地朝正门看去?,就见容莺已经将手中的剑横到?了?脖颈上。
“你……”
他话未说完,容莺手握长剑用?力?划下,闯入洗华殿的人也突然赶到?,长|枪挑开剑刃的那一刻已然血流不止,仍是迟了?一步。
容莺倒下的时候被梁歇接住搂入怀中,他脱下自己的衣物用?力?捂着她流血的伤口,下一刻她却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着猩红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被丢上岸的鱼在濒死挣扎。
萧成器提着长|枪挡住张云礼,回头看了?一眼,登时红了?双眼,怒瞪着张云礼,吼声道:“谁准你这?么做的!”
梁歇将容莺的后脑拖着,抱起来就快步往外走,萧成器连忙问了?一句:“你带她去?哪儿?”
梁歇脚步未停,语气冰冷。“谢过?萧世子好意?,公主待梁某有恩,还望世子允我带走她的尸身,不必落入敌军叫人践踏。”
萧成器这?才看到?地上是容臻的头颅,火气直冲天灵穴,直接和?张云礼拼杀了?起来。他气得要死,张云礼一边格挡,一边烦躁地骂他:“竖子无能,让一个女人绊住了?手脚,此乃明公下令要人,你竟敢不从。若她尚未身死,反被人救了?去?,且看明公如何罚你!”
他说罢就要去?追回梁歇,想?要将容莺抢回来看看有没有断气,萧成器更火了?,与他缠斗起来:“你这?老匹夫,自刎之人岂有不死的道理,难道还非要让她人头落地才满意?,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如此心狠手辣,连一小个姑娘都不放过?!”
张云礼征战多年,可到?底是老了?,比不得萧成器年轻力?壮,几招后便气喘吁吁地停下,只能反唇相讥:“我的一双儿女被杀时年纪尚不如她,如今她死了?也不过?是偿还作孽,死不足惜!”
萧成器愤怒地守在此处不让张云礼去?追,张云礼睨他一眼,将地上的人头提起来要走。他又怒而去?拦:”不准走!把容臻的尸首放下,等闻人湙来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你这?老匹夫命将士在宫中烧杀淫掠,分明是借军令行私欲,休想?就这?么算了?!“
张云礼恼火,丢了?人头又提刀去?砍打他。
——
天朗气清,冬雪初消,本?是难得的好天气。
地上都是飘落的花瓣,映着青墙的是清风摇曳,杏花如雪。
宫中换了?新主,这?大周也要变天了?。
容昕薇逃难时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却仍是没有逃过?被俘的命运,她的母妃逃难时为了?帮她引开叛军,已经被杀了?。现在她和?宫中的一些女官宦者跪在一处,远处的亭中坐着一个白衣的男子。
听闻叛军之首是闻人湙,她不禁开始庆幸自己从前没有冒犯过?这?位帝师。
然而很快她就平静不下去?了?,萧成器和?一个魁梧的将士迈着大步走近,二人似乎有什么隔阂,走来的路上还满面怒气的瞪着彼此,然而一看到?她,萧成器就停住了?脚,似乎那怒火也找到?了?根源般,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容昕薇!”
容昕薇脖子一缩,忙将头压低往后躲,萧成器怒气冲冲拎着银枪朝她走来,庭中人唤了?他一声,他的目光中虽是收不住的恨意?,脚步却被迫停了?下来,阴森道:“你且等着……”
容昕薇瑟瑟发抖,躲在后面掉眼泪,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丢下她的父皇,埋怨害她走不了?的刁民,还有无能的守城将士。都是因为这?些人才害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她是千娇万宠的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怨愤难平,偷偷抬起脸看向亭子那处正在与人争执的萧成器。
亭边种着不少?草木,高大的花树遮蔽了?日光,偶尔有碎光洒落在闻人湙的衣衫上,如同?是衣料上的白梅暗纹一般。
比起义?愤填膺的萧成器,他的面色要平静不少?,默然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有风吹过?,枝头的杏花就打着转儿落了?进来,落在他怀里,落在染血的衣衫上。
白的花,红的血,比对之下格外刺目。
闻人湙很少?有慌乱的情绪出现,近年来已经鲜少?有什么事能在他的掌控之外了?,因此也很少?有情绪被牵动的时候,偶有几次也都只和?一个人有关。
他以为这?次应当是万无一失,一切都按他预料好的路线在走,然而还是有一人超出预想?之外,同?以往的每次一般。
萧成器说的话,他下意?识不愿相信。
容莺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总是怯弱胆小地躲在人身后,不敢反抗也不愿上进,只会安于一隅卑微讨好。他向来看不上这?种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勇气自刎,她甚至未曾拿过?刀剑。
萧成器见闻人湙没什么表情,忍不住心中不满,张云礼却有些得意?了?,他就知道少?主不会罚他,杀一个仇人之女何必可惜,即便杀光了?也是应该,兴许过?几日便会有赏赐下来。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闻人湙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公主没有哭闹吗?”
张云礼愣了?一下,虽不解,仍是答道:“未曾。”
闻人湙偏过?脸去?,手指屈起抵在唇侧咳嗽了?两声,而另一只掩在袖下的手暗自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仍未觉痛。
——
长安陷落的消息传开,有抗敌的军队因此灰心,降伏于燕王叛军。
而后另一个传闻却让举国震惊。
攻破长安的叛军并?非燕王军,而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废太子容珏的嫡长子,本?该死在十七年前的皇太孙。
梁歇被关在狱中七日,是萧成器将真相告诉了?他。并?且还说,穆桓庭去?找了?闻人湙一次,似乎是想?请求他什么,穆桓庭走后,闻人湙亲手杀了?张云礼。因对外说不过?去?,许三?叠便让人传是他旧疾发作身亡,然而军中还是免不了?流传闻人湙卸磨杀驴了?。
一年前梁歇春闱得了?一甲,因初入朝廷不懂其中复杂,幸得宦海沉浮数年的前辈指教,让他去?求助了?平南王。虽然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平南王也并?没有因此推辞,这?件事后来助他度过?了?一次难关。平南王府中人因谋反入狱,他为官清廉无法在其中周转,便命人在狱中对平南王的子女多加关照。
萧成器因此一直记得梁歇,在他请求自己去?宫里救容莺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只是后果不尽如人意?,只差一步,容莺还是没能救下来。
他命人送梁歇出宫完全是出于私心,最后却古怪的没有受罚,反而死的是张云礼。
闻人湙知道是梁歇带走了?容莺的尸身,却也只是关着他,等他何时想?通了?便开口。
梁歇有一位长姐,为人倒是和?他一般刚烈,宁死也不肯透露容莺的下落。闻人湙并?没有派人去?为难,只是梁歇的姐姐仍对他十分不待见。
他知道就在他离京的这?段时日,容莺被赐了?婚,未婚夫便是梁歇。他本?想?回京后先把人杀了?,再去?慢慢找赐婚的人算账,谁知她会有胆子自刎。
她怎么有胆子自刎……
作者有话要说:失去老婆的后劲儿很快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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