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路上车辆稀少, 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人在外奔波。
赵景杭的车子为这条漫长的道路增添了一点色彩，只是路上雪多, 他开得比较慢。
“要不要换我开？”副驾驶座上，沈秋突然道。
赵景杭笑了下：“这种路况，你开车那速度是想让我们两个死在这里吗。”
沈秋一噎：“我也可以开很慢的好吗。”
赵景杭并没有很相信她：“行了，好好坐着。”
“哦。”
赵景杭瞥了她一眼, 后者可能有点不服, 这会, 正转着头看着车窗外。
而不久之前，她那双眼睛, 是只盯着他看的。
赵景杭想起方才她拿着伞急匆匆走到他身后的模样，心又有些软了。
他没有多问那一刻她为什么说，不想回家，因为他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得出来，这种日子谁会不想回家, 除非那个家自己不喜欢。
赵景杭明白这个小野猫跟他一样, 有家不想回, 只想远离。
所以, 他乐于带走她，更乐于继续跟她待在一块。
“这雪到底要下多久……”从临市回程要三个小时，上高速前的这段路本就有些崎岖, 现在下了雪, 更是难开了。
“你不是喜欢下雪吗。”赵景杭问。
沈秋：“没有啊。”
赵景杭：“那天在便利店外, 想玩雪的不是你？”
沈秋被撮破心思, 轻咳了声：“偶尔见一次是挺新鲜, 但这些天一直下, 就一般了。”
赵景杭：“你还真挑。”
沈秋心想最挑的人是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沈秋：“你急着回去，明天有什么事？”
赵景杭道：“开会。”
沈秋：“可明天是初一。”
“国外那班人并不过中国节日。”
沈秋反应了过来：“喔，也是。”
车内放了点轻音乐，虽然开得很慢，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没感觉时间难捱。
“果然去偏僻的地方路也难开。”赵景杭嫌弃道。
沈秋：“那是因为下雪……平时这条路挺好开的。”
“你平时难道开车来回？不是坐高铁？”
沈秋：“……偶尔坐过车。”
其实，她更多是坐车，因为跟赵修延和李叔一块。
反正来来去去，也没听过李叔说这条路不好开，今天不好开，真的只是因为下了大雪。
沈秋往窗外看了看，导航显示，还有一公里左右就可以上高速了。
“等会就好了，要到高速口了。”
话音刚落，沈秋看到了不远处，使来了一辆货车。第一眼还觉得没什么，毕竟离得远，看不清晰，但近了后，她发现了不对劲。
而在开车的赵景杭比她更早察觉不对。
在这样的路上，货车速度过快了！马上它前面就有个小拐角，这样下去，它肯定会打滑。
“那个车——”
“沈秋！坐稳！”赵景杭厉声道。
沈秋心口一紧，都还来不及再开口说话，就见那辆卡车在拐弯处打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冲了过来！
货车显然刹不住车！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上一秒他们还悠闲地听着歌，这一秒却撞上了车祸。
那卡车太重太大了，赵景杭知道直面撞上的话他们必被撞碎。
他寒了脸，千钧一发之际打了方向盘，与卡车的车厢部位摩擦而过！
车轮在地上摩擦出诡异的声音，卡车却还没有停得住的意思，将他们的车猛力往外推——
巨大的冲力让车内的两人面色顿白，可这种天气、这种路况，还在卡车冲力之下，再好的轿车也避无可避。
“啊——”沈秋短暂惊呼了一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和失重感袭来！
砰！
车子在被撞下路面之后直接往山路底下滚，最后闷闷一声响，卡死在山谷树丛处。
这一撞把沈秋都撞懵了，她眼前黑了许久，才依稀听到了耳边有人叫她的声音。
“沈秋，沈秋！醒醒！”
沈秋艰难地让自己清醒，终于在挣扎过后看清了边上的人。
“赵景杭……”
“你没事吧？”赵景杭眼眸漆黑，额间有了血色。
“我还好。”沈秋微微瞠目，盯着他额头看，“流血了，你没事吧。”
赵景杭眉头浅皱了下：“没事。”
两人对视着，这一瞬，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命运的莫名其妙。
“有没有哪里疼？”赵景杭沉默良久，问了句。
“还好……这是什么情况。”
沈秋摸了摸胳膊，抬眸看向前方，这一看她才发现玻璃前树枝丛生，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她转头就想看自己边上车窗。
“别看！”赵景杭斥道。
然而沈秋已经转了头，这边只有个树干，所以她从树干逢中，清晰地看见了底下悬空。
于是沈秋明白过来了，他们的车从上面被撞了下来，大难不死地卡在了这里。
“……”
沈秋缓缓回头看向赵景杭，赵景杭以为她吓傻了，刚想安抚一句，就听到她说，“少爷，你是乌鸦精转世吧。”
赵景杭没想到这女人这时候还能突然来这么一句：“你说什么。”
“你刚才在路上说，我们要死在这里，结果实现了。”
赵景杭的话整个一卡，要被她气死：“……这不是还没死！”
沈秋：“我觉得，也快了。”
“你最好闭嘴。”
沈秋哦了声，选择不晦气了。
不过，刚才那一撞，其实她全身都疼，跟散架了似得：“那货车什么情况……”
“打滑了。”赵景杭低眸在弄他的手机，可是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让我找到那辆车他就死定了。”
沈秋没好意思说我们可能会死在他前面，只道：“报警了吗，让人来救我们。”
赵景杭：“等你说，天都亮了。“
“……哦。”
“没信号，你看看你的。”
沈秋拿起自己的手机，“也没有。”
赵景杭把手机丢在了操控台上：“好了，那等死吧。”
沈秋无奈：“……不让我说这个，你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赵景杭嗤笑了声：“怕了？”
沈秋往后靠着，轻叹了一口气：“就这么死了……也太惨了。”
嘴上说着死很惨，可脸上却没有惧怕的神色。
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露出过怕的意思。
方才直面死亡时的冲力让赵景杭肾上腺素飙升，可在这一刻冷静过后，倒觉得有些好玩。
“你不怕死？”他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秋想了想：“我……怕的吧。”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怕。”
“你才不怕吧。”
赵景杭忽得一笑：“怕，非常怕。不过想起死的时候还能拉个人垫背，又舒服了点。”
沈秋顿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少爷，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怎么尽想着送我去死。”
“没说送你去死。”赵景杭微微倾身，额边一丝血渍在夜色下，异常刺目，“这不是要一起死吗。”
“……”
沈秋知道现在这个处境很危险，她相信，赵景杭也清楚。
可是他却也没露出半分慌的样子，所以说他这个人，其实很恐怖。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沈秋感觉有风吹过，前面的枝叶在疏疏作响。
赵景杭：“看情况。”
“……应该会有吧，总能有人发现你不见。”
赵景杭：“大概。”
沈秋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他们这会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寄希望于卡车司机报警和赵景杭的人发现。
而她自己……她今天消失不见，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夏知他们都发过短信祝贺了，所以今天不会再联系。
李叔和家政阿姨都回家过年了，各自温馨。
阿延他应该很忙，肯定是没空再问她今晚怎么样的。
所以，如果她今天死在这里，要明天或者更晚才能被他们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她去世了，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想什么。”赵景杭问。
沈秋回了神，下意识便道：“我在想，我死了会不会有人难过。”
赵景杭微微一怔。
沈秋转头看他：“你死了一定有很多人难过。”
赵景杭拧眉：“比如？”
沈秋：“比如……你爷爷？”
赵景杭笑了下：“我爷爷自己都快死了，管我死不死，他有的是接班人。”
“你父亲呢，或者你其他亲人。”
赵景杭眼底有些了冷意：“我死了，我父亲大概率能从外面再找出一个儿子来。至于其他亲人，你不会指赵子耀他们吧？他们不放烟花庆祝都是客气的。”
沈秋哦了一声，竟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有点离谱了……他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大少爷，她竟然觉得他跟她一样可怜。
“沈秋，你又在想什么。”
沈秋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我在想，车熄火不制热了，开始冷了。”
……
“裹上。”
不一会，迎面盖上一件外套，很厚重，也很温暖。
沈秋拉下了衣服，看到是赵景杭把后座自己的大衣外套丢给了她。
他方才开车脱去了外套，这会里面穿得也不算厚。
而沈秋此刻穿着外套都能感觉到冷意，更何况是他现在这样。
沈秋：“你自己穿吧。”
“不是喊冷，裹好。”赵景杭不满道。
衣服上是他的味道。
沈秋垂了眸，那瞬间有些迷茫。
没人来救他们的话，他们会死，不是掉下去摔死，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下，冻死。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失温冻死的可能性估计更大……
“我觉得我们继续待在这，会越来越冷。”沈秋说。
赵景杭：“我知道。”
沈秋：“那这衣服……”
“你别再有人来救之前冻死就行。”赵景杭转头看她，道，“你刚才不是问，你死了会不会有人难过吗。”
“……嗯？”
赵景杭慢悠悠地把衣服给她塞紧了，语调里带着丝不正经的纨绔味：“有，我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