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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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着游戏,像是有把火放在凳子底下烧她,她越来越热,浑身冒汗,手里的鼠标从手心滑了出去,游戏屏幕上操作的角色也因此停在原地。

下一秒,被沈兆景拖累了下的队友开麦骂她。

沈兆景无语,也懒得跟人废话,抓过鼠标,继续操作。

一局游戏结束的时候,骂人的那个队友笑嘻嘻的说要加她好友,以后继续玩。

沈兆景哼一声,她干脆利落的直接退出游戏。

旁边人笑:“干嘛不骂回去?”

沈兆景瞥他一眼,刚准备说话,小腹猛地一痛,像是电流穿过,接着便是熟悉的每月一次感受。她僵在原地,估计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旁边的男生跟着皱了皱眉。

沈兆景食指点了点在桌面,仅仅思考两秒,她重新抓过手机。

给通讯录排行第一的a某拨电话。

电话立马被人接了,沈兆景面不改色的当着外人的面说:“周周,我在——”她停了下,放下一点手机,眼神询问似的看向旁边坐没坐相的人。

丁野懒洋洋报了位置。

沈兆景还没有重复再说一遍,电话另一端的陈亦周声音清澈,干脆利落的说:“知道了。”

通话时间也就二十秒。

丁野看她放下手机,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眼睫垂着:“给男朋友报备啊?是不是太晚了点?”

沈兆景没接话,她坐在那里,整个人都不舒服,焦躁的像是浑身爬满了蚂蚁,几秒钟就要抬头看一眼门口位置。

她点点电脑:“多少钱,我转给你。”

丁野本来说不需要,没说,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沈兆景低头看见他的手机屏幕,摇摇头说:“就支付宝有钱,微信没有。”

“支付宝就不要了。”丁野同样把手机丢回去,还没有来得及锁屏。

沈兆景自己拿了他的手机,点开支付宝收款码付了钱。

下一秒,支付宝女声响起:支付宝到账1000元。

真够大方的。

丁野面色不虞,转过身,干脆不搭理她。

支付宝转了钱,沈兆景收回手机,她低头,坐姿别扭,也不再开口说话,过了会突然很不爽的自言自语。

——我真是个大傻子。

这么一句话落进丁野耳朵里,他靠回座位里,余光一直瞄着沈兆景的脸。

炎炎夏日,即使到了傍晚,依旧热的人蔫了吧唧,沈兆景脸色雪白,从她额头和鬓角冒出一颗有一颗的汗珠,从脸上滚下去,不消两三秒就被衣料吸收干净。

丁野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伸手,看到手指中夹着的烟又收回,只是转向她,问:“哎,你没事吧。”

沈兆景就像是听不见似的,她捂着自己,汗流的越来越多,脸也越来越白,好像流出的不是她的汗,而是血一样。

就在丁野问不出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一个高瘦的男孩子从门外走进,黑衣黑裤,十七岁男孩的清瘦感撑起身上的衣服,脑袋顶上扣着一顶和沈兆景头上一样的棒球帽,只露出一个线条流畅的下巴,手里提着个纸袋。

男生茫然的四处找了下。

就算是丁野,也不得不承认陈亦周这家伙收拾起来人模人样,怪不得招女孩喜欢。

他抬手,“这儿呢。”

陈亦周侧目,大步走过来,一靠近,手撑着桌沿,弯腰,几乎将沈兆景完全笼在自己怀里。

这个距离,亲密的要死。

丁野嗤笑一声,转回去,继续戴上耳机,余光却忍不住关注着。

只看见沈兆景抬头,同陈亦周对视几秒。

两个人话都没说一句,便默契的一起起身,沈兆景接过陈亦周手里的纸袋。陈亦周快速的替她收拾椅子上铺的纸巾,连同一切沈兆景用过的纸巾都收拾干净。

临走之前,陈亦周拍了下丁野的肩膀,说:“谢了,哥们儿。”

这个态度,跟刚刚那个距离一样让丁野不爽。

而沈兆景站在陈亦周旁边,没觉得任何不对劲,扯着陈亦周的衣角就要走。

经过前台指路,沈兆景和陈亦周东拐西拐找到厕所,但这里厕所不分男女,就两个隔间,沈兆景一脸窒息,硬生生停在厕所门口。

陈亦周站在厕所门口,背对着她,肩宽而平阔,隔着一层黑布料也能看到他骨骼生长的方向,说:“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沈兆景转身以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走进去,里面味冲的她要疯了,胡乱换好裤子,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塞回纸袋里,洗了把手,飞快的冲出来,扯着陈亦周出了网吧。

到网吧门口,她手撑膝盖长长吸气,感觉又重新活过来了。

她直起身子,回头,对上陈亦周的眼神,她猛地转身,道歉姿态特别配合,“我错了。”

“错哪里?”陈亦周问,从她手里接过纸袋。

“错在不该乱发脾气,乱说话,像个大傻瓜。”

她语气飞快,每个字都落地有声,听得格外清楚。

陈亦周嗯了一声,态度可有可无的冷淡,头顶扣着那顶棒球帽,阴影投下来,优越鼻梁突出,唇角抿着。

他抬手,手掌落在沈兆景头顶:“那我也跟你道歉。”

沈兆景思考一下,说:“我接受。”

陈亦周:“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道歉?”

沈兆景:“我知道理由。”

他们对于对方来说,太特殊了,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圈,圈里是他们,圈外是世界上其他人。

相处太多,以至于拥有了像双胞胎似的默契,很多话不用说也明白。

这种默契有好有坏,好的是他们和其他人的界限。

坏的也是他们和其他人的界限。

成为家人和朋友太久,所以没有人敢随意的戳破这个圈,这个圈既保护他们,又强行笼罩着他们。

回去的路上,沈兆景肚子疼,陈亦周弯腰背她,跳上去的那一刻,她把帽子压得更低。

陈亦周慢吞吞的说:“还有一个你应该道歉的事情。”

沈兆景揪着他的脸颊,没有理由的生气:“不准道完歉翻旧账!”

陈亦周:“那个篮球很重要。”

沈兆景:“我知道,那是周思成送的,我昨天回去找了了,没找到。”

她松开手,另一只手悄悄的揉着自己的肚子,疼得完全没有力气,也没有动力再去思考。

背着她往前走的陈亦周,避开一个路人,说:“那是我送的。”

不等沈兆景开口,他继续说:“当时周思成这个傻子不知道买什么礼物,非要跟我买同款送你,我送的那个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沈兆景埋首心虚几秒,过了会抬头突然发问“既然是送我的,干嘛写你的名字?”

陈亦周默了片刻,自动跳转话题。

趴在他的背上,这让沈兆景想起来当初还在拍《老家有喜》的时候,戏中,他们作为姐弟,为了培养他们对角色的熟悉度,戏外,所有人都只喊他们角色的名字。

小小一只的沈兆景从八岁开始,把四人组的其他三个小孩认真放在家人的位置上,她一直很认真的演着《老家有喜》的姐姐。

演的太认真,导致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是不是在演戏。

在过去九年里,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份,总是理所当然的照顾着四人组其他三人。

她彻底把自己沉入角色之中,人戏不分。

杀青那天,《老家有喜》的姐姐准备出国,她站在小巷口,回头凝视整个小巷子,用眼神一寸寸的抚摸这个让人熟悉的地方。

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她的眼中。

沈兆景甚至无意去控制身体去演戏,仿佛没有镜头,真的是她离开前的最后留恋。

导演喊下‘cut’的时候,镜头定格,她哭的满脸都是眼泪。

钟星跑上来,抱着她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泣,沈兆景还没有回过神,她像姐姐一样,宽容而温柔的拍着钟星的后背,喊她戏里的小名:“豆豆,别哭啦。”

在人群之中,陈亦周抱着大束的白玫瑰,深深凝视着她,隔着热闹人群,沈兆景突然心往下一沉,她有些分不清,对面站着的陈亦周抱着花,一步步走过来。

他已经比沈兆景高了很多,背后夕阳艳丽,照的他整个人温柔无比,和周围所有人不一样,他喊她:“沈兆景,杀青快乐。”

只有陈亦周永远在戏外会喊她沈兆景。

沈兆景趴在陈亦周背上,半梦半醒的问:“陈亦周,你为什么不喜欢喊我姐姐?”

陈亦周闷笑,背着她往上颠了一下,说:“就比我大几分钟,准备占我一辈子便宜吗?”

过了会,沈兆景问:“那为什么不喊我百景。”

百景是戏中人的名字。

在杀青后不久,周思成和钟星对沈兆景还保留这个称呼,只有陈亦周下了戏之后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喊她沈兆景。

好像沈兆景和百景是两个人,他从来都是分得清楚的。

不知何时,周围人也跟着不再喊她百景,只是喊她沈兆景。

陈亦周停下脚步,他侧脸,只看到沈兆景闭着眼的样子,她很热,脸通红,沾了些亮晶晶的汗。

当初的《老家有喜》作为一部家庭情景喜剧,戏中每个角色出演时间过长,以至编剧会将演员本人的性格或特点半真半假的编写进角色。

百景同沈兆景一样爱笑爱闹爱跟人开玩笑,同样会细心会照顾人,也有一样的骄傲和自信。

别说观众,连周围人都几乎觉得她是本色出演。

可陈亦周从来都把这两个人分得清清楚。

在他心里,沈兆景是世界唯一一个。

他继续向前走,明知道身后人睡着了,还是忍不住说:“永远都当我姐姐,那我怎么办?”

他似乎叹了声气,太模糊了,融进空气,谁也分不清楚,陈亦周抬头盯着头顶即将消失的落日,慢慢的背着她往前走,说:“分不清就分不清吧,算了。”

反正他都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主角天生一对!!!!我永远高举神意cp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