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伯想拦又不敢拦的纠结表情中,晚玉跟尤鹤憬踏出了老宅的门槛。
因为晚玉的表情太过自然无谓,李伯憋到两人走了几步,才开口犹豫地开口:“少爷,时候不早了,你要早点回来……不然明日再去也成。”
李伯觉得他把自己的紧张压抑的很好,但尤鹤憬听出了他的勉强,更肯定晚玉满嘴谎话,没什么家人在这。
“我心里有数。”
说完后尤鹤憬直径往前,晚玉看他大步流星,不由玩笑道:“这到底是我带你去我家,还是你带我去我家。”
“我最讨厌旁人说谎骗我。”
“这话你说过。”反正她也不是旁人。
晚玉背着手跟尤鹤憬旁边,偶尔目光晃下两边。
今日她走的时辰比她跟林沣垣说得时刻要早,要是遇上了林沣垣来接她,那她要解释的话就要无限增加,幸好林沣垣没来。
既然没来,那就是老天爷觉得他们俩还没到碰面的时候。
她这个人最听天意,那可不得要尤鹤憬快些滚回家里。
“我与你不是好友。”
感觉到晚玉走在身边一下子摘花摘草,看到只小鸟小虫都要惊叫着分享给他,没把他要去她家当回事,尤鹤憬又疑惑起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提醒了句,“若是见到你的家人,我不会由着你胡说八道。”
“所以你真要说我是纠缠你的疯女人?”
这次停下步子的换成了晚玉。
听出她声音的可怜哀怨,尤鹤憬一阵舒畅:“自然。”
“尤鹤憬,你这般我可是会生气的,认真与你生气那种。”
沉下的嗓音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尤鹤憬皱眉:“谁许你这般叫我?”
“阿憬都叫的,尤鹤憬有什么叫不得的。”晚玉看着他眉心的褶皱,“你这人还真是没心。”
面对晚玉冷声的抱怨,尤鹤憬冷哼,她纠缠不休地贴上来,到头来反倒说他冷心冷肺。
“我就是这般,你第一天认识我就该知道,如今知道现在滚了也不迟。”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到了女子呜咽地哭泣声。
晚玉被他训斥后时常还假哭敷衍,不过她假哭时,都是都是撒娇的软音,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
而如今哭声幽幽,没有往常娇作的娇嗔,像是真哭了。
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他脑海里那张梳着双丸头的脸,梨涡消失,小人的脸上他没有按上五官,却有滴答滴答的泪珠往外冒。
这个画面让尤鹤憬有些反胃,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怎么能那么不停使唤,他没想它就自动幻觉起这些没影的事。
按着秦阿露的疯癫劲,不顾颜面哇哇大哭正常不过,他说的都是实话又何必在意她是不是因此落泪。
看着尤鹤憬越来越紧绷的面皮,晓得他不是无动于衷,晚玉眨眨眼,把她眼底的水光憋回去。
也不知道算是艺术家的敏感还是如何,她对控制自己的眼泪很有一套,如果尤鹤憬现在能看见,让她眼泪一滴滴的冲眼眶里掉出来她也做得到。
但尤鹤憬现在既然看不到,她就不费这个神了,免得到时候还要跟林沣垣解释她眼睛为什么有哭过的痕迹。
“跟我道歉……”
呜咽了一会,晚玉抽泣地命令尤鹤憬。
“做梦。”
他又没错,为何要跟她道歉。
“尤鹤憬道歉!”
尤鹤憬冷哼,没张嘴,但在脑中用力回应:做梦!
“你不道歉我就不理你了。”
感觉到尤鹤憬的强硬,晚玉抽泣的更厉害,“平日里你欺负我就算了,因为我瞧你瞧的顺眼,愿意与你做朋友,知道你看不见心里难受愿意让着你。”
谁需要她让着他。
再者她一个姑娘,瞧男人瞧得顺眼竟然张口就说,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尤鹤憬!”
“秦阿露,你少在我面前耍脾气,我不吃这一套。”
面对晚玉怒气冲冲的直呼其名,尤鹤憬半步不让。
不让就不让呗,晚玉跺脚:“你混账,你这样就别跟着我了。”
说完就走,而尤鹤憬果真没有跟着。
晚玉走得远了,回想尤鹤憬听到她走时,想跟但又碍于面子,纠结不敢往前的样子,没控制自己笑了出来。
赶尤鹤憬这种小笨蛋实在太简单。
随便戳两句就能让他放弃探究到底的想法,就算他事后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她下次哄哄又能让他忘记。
他这点跟林沣垣挺像,不管成长的环境多恶劣,他们得到的都不少,所以让他们在感情上都不容易多疑多虑。
林沣垣是有他娘和原主,让他有安全感,而尤鹤憬明显是因为身份地位不错,和有个给他当爹的哥。
晚玉走后,停在原地的尤鹤憬气闷了片刻,却不明白气从何来,便循着记忆与湖水的腥味去了湖边。
想着晚玉因此不在缠着他是好事,但这般想却没有让他消气,被风吹了半晌,想到什么让他紧绷的面皮一松。
“竟让她这样糊弄过去了。”
半路跟他吵起来,不就是不想他跟她去见她的家人。
真就是满嘴谎话,没个老实样。
晚玉一个人悠闲地走回了秦家,到了大门口,看到似曾相识的马车,不由耸了耸肩,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李伯那边才给她准备好珠宝首饰,林沣垣这边就来了接他的人。
堂屋不止有孙夫子,还有上次买她田的秦家族叔。
她刚走到门口,还没踏进门槛,就被听到动静的孙夫子狠狠剜了一眼。
他脸上的嫌恶可跟尤鹤憬的嫌恶不同。
尤鹤憬的那种嫌恶是出于自身的傲慢,嫌她是像觉得不懂事的小孩看不懂脸色不停挨着他,哪怕孩子可爱他也觉得烦躁。
而孙夫子则是像看到脏东西。
谁是脏东西了!?
再加上长相和身份的差异,晚玉勉强能忍尤鹤憬,却完全受不住孙夫子这样的眼神。
当即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表哥,你的夫子为何在我家如此看着我,可是觉得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脏了他的眼。”
孙夫子的斥责还没说出口,晚玉就先泪珠子一颗颗的往外落。
“表哥你想走走了就是,何必让外人这样侮辱我,我病死是我的命苦,怎么就需要你来怜悯同情我了。”
晚玉说着就把林沣垣往门外推。
“你是文曲星下凡,我是满是泥巴的孤女,你师长千万个看不上我,往后嫁给你,你尊师重道我也是被休弃的命,我可配不上你……”
眼里掉着眼泪,也不妨碍晚玉嘴巴输出。
林沣垣被晚玉的眼泪弄蒙了片刻,还没回过神就被她推着往外走,退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推搡:“阿露,怎么会,你别哭了。”
看着晚玉脸上的眼泪,林沣垣心疼的心都纠紧了,也就是舅舅去世的时候,他见晚玉那么哭过,但那时候她年岁还小,哭的模样远远没有现在这般让他揪心。
他不知道晚玉对他竟然会有这样的误解,一时间说孙夫子是有所误会的场面话都说不出口。
“沣垣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秦家的族叔本来是被孙夫子请来,让他劝说林沣垣回书院,开始听到晚玉把林沣垣留在秦家,然后自个日日不着家,跟其他男人不着四六,他气得恨不得打晚玉几巴掌。
但如今听到晚玉的话他就怕了。
他愿意卖林沣垣三分好,是看好林沣垣的前途。
而林沣垣与他们秦家的关联最强的一环,就是晚玉往后会跟林沣垣成亲。
若是亲事告吹,林沣垣跟他们的关系就远了一截。
听到族叔紧张的声响,晚玉吸了吸鼻子,没挣脱林沣垣握住她的手,但脸上依然是无尽的委屈:“在孙夫子眼中,应该只有孙盈君那般的小姐才配得上表哥吧。”
“你这女子!”
听到晚玉不停胡言乱语,挑拨离间,此时把他女儿都扯了出来,孙夫子怒发冲冠,气得嗓音打颤,“分明是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你提盈君做什么!我何时有把盈君许配给谦谨的意思。”
“孙夫子,我敬你一声先生,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沣垣都说了阿露平日是跟小姐妹一起玩耍,他是知情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听到孙夫子还有一个女儿,秦族叔顿时慌了,立刻改了口风,从刚刚的要对晚玉喊打喊杀,变成了维护小辈的好长辈。
“你!”
孙夫子察觉这一变化,更恨晚玉的嘴巴,两三句就能挑拨着人为她说话,这样的心计与祸害人的狐狸精有什么区别。
“她一个女子频繁出入旁人的宅院,谁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分真。”
孙夫子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道理,“书画斋的吴掌柜说过她拿去寄卖的画自成一家,绘画水平极高,就算那家有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也少不了其他精通画技的男子住在其中。”
之前听到画画,林沣垣就想到晚玉给他画过的几副丹青。
知道说了孙夫子也不信,而且没询问过晚玉,他觉着不该擅自理解解释,就没有说晚玉画风别致,工笔了得。
如今再听到孙夫子那么说,林沣垣看着面前晚玉梨花带雨的脸,心揪疼地难以自抑,“先生你别说了,我信阿露。”
“谦谨!”孙夫子脸上满是失望,没想到自个最得意的门生,连个小丫头片子的谎话都分不出来。
“先生。”
林沣垣握着晚玉的手腕,转身直视孙夫子,“学生感恩先生的教导,先生对我的恩情,我愿一辈子铭记报答。而阿露对我来说同样重要,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跟她是自小的情分,我不可能不信她不敬她,若有一日为了护她要舍去我一条命,我也甘愿。”
哦豁。
晚玉眨了眨眼,他这是告诉孙夫子,师恩他可以铭记到跟他命一样长,但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看着孙夫子脸上颤抖的胡须与皱纹,晚玉不露痕迹地朝他翘了翘嘴,又老又臭的老男人,想跟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抢男人,这不是找不自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