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誉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总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事要完成,容誉打开手机,拨打了秘书的电话。
“今天什么安排?我现在去公司。”
电话那头的秘书一愣,“容总,您昨天吩咐今天还有明后天的安排都推到下周了啊。”
容誉停顿一瞬,手指按着眉心,忽然想起昨晚醉酒前发生的事。
明眸善睐的女孩,站在车外,笑着对他说,“容总,今晚早点睡哦,别忘了明天我们的约定。”
“…”该死。
他打开微信,看到下午的时候喻挽发来的消息,只有两条,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欲晚】:容总,你快迟到了。
【欲晚】:容总,我走了。
忽地,容誉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修长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屏幕,一刻没停,他从床头柜前的烟盒里摸出根烟,点上,扔进嘴里。
烟雾从口中缓缓吐出的时候,人也终于清醒了。
容誉让秘书查了海城飞往江城的航班,凌晨十二点钟的时候有一班,剩下的是在明天。
趁着夜色,司机赶来接了容誉,直奔机场。
凌晨一点钟,容誉所乘的航班准时在江城机场落地。
穿过廊桥走进航站楼的时候,容誉是有几分恍惚的,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哥哥尚在人世的时候。
容誉关掉飞行模式,秘书的消息准时弹出,上面是喻挽所在的酒店地址自己房间号。
秘书已经给他订了隔壁的房间。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这个时间喻挽应该早已睡下。
容誉在喻挽的房门口站了半晌,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思索片刻,容誉给喻挽发了条消息。
【容誉】:挽挽,我在你隔壁,早上起床后来找我。
凌晨三点,喻挽依旧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一回到这个城市,那种心理和身体上双重的折磨便会同时向她袭来。
九年了,那个坎,她好像还是过不去。
她以为的救赎也并没有来。
天幕慢慢晕染出一层层青白,喻挽的眼皮渐渐沉重,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许久,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翌日。
天色灰蒙,窗外种植的行道树枝叶乱舞,积攒了一整个八月的雨水从远处泼天而下。
早上十点,喻挽还在睡梦中,她的眉头紧锁,仿佛被困在了梦境之中。
容誉已经醒来两个多小时,窗外的雨也下了两个多小时,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
隔壁房间一直没什么动静,手机微信悄无声息,容誉蹙了蹙眉,这不像喻挽的风格,她再赖床也不会选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
无奈之下,容誉拨打了前台电话,前台是个中年阿姨。
看到容誉的时候,阿姨恍惚记起昨晚查看监控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在一个女孩的房间门口停留了好一会。
她又想起电视上经常播放的外表优越其实内里却是变态杀人魔的新闻,坚决拒绝给他开门。
容誉收起平常的漫不经心,面色正经,语带严肃,“你好,我是她的未婚夫,我现在很担心我未婚妻的安全。”
然而人总是有逆反心理,阿姨苦口婆心,“小伙子,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应该有小姑娘的手机号码吧,打电话呀。”
容誉:“…”他能说平常和喻挽都是微信联系,压根没存过手机号么。
微信…
容誉想起什么,打开喻挽的朋友圈,找到她发在上面的自拍照。
“阿姨,这是我未婚妻的照片,你可以和系统里记录的身份证对比一下。”
容誉随着阿姨下了楼,他已经联系了喻初寒问喻挽的身份证号,这是阿姨不信他的下下之策。
他也是无奈,他长得就这么不像好人。
折腾了快半小时,容誉终于进了喻挽的房间。
阿姨在门口守着,虎视眈眈。
容誉:“…”
他一眼锁住房间中央的大床房,女人正窝在被子里,脑袋被紧紧蒙住。
细听,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
容誉大踏步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看见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喻挽。
破碎、凄冷。
和昨天神采飞扬、巧笑倩兮的模样迥然不同。
女孩的眉头紧紧皱着,口中不时喊着什么,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显得痛苦又可怜。
容誉俯身去听,是喻挽带着痛楚的叫喊。
“阿爸,阿妈,不要走…呜呜呜…”
喻挽陷在了梦魇中。
她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爸爸妈妈和她从外地游玩赶回江城,每个人脸上是意犹未尽的笑脸。
一道刺耳的急刹车声,天旋地转,她的世界从此失去颜色。
“挽挽,醒醒。”容誉轻摇喻挽的肩膀,企图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容誉轻声叫了喻挽许久,女孩才从梦中悠悠转醒,她睁开双眼,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缓了一会,她转头看向来人,喃喃自语,“我是在做梦吗?竟然会梦到你。”
“挽挽,我来了,这不是梦。”
容誉轻轻理着喻挽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手掌轻柔摩挲她的侧脸。
喻挽眨了眨眼,“容誉,你来了。”
“你是来救我了吗?我刚刚出车祸了。”
“没有,你没有出车祸,你刚睡醒,现在正好好地躺在床上。”
容誉在心底感慨,那场车祸似乎对喻挽造成了很大阴影。
而平常与喻挽的相处,一点也察觉不出。
“真的吗?我梦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他们一个个都在我面前…”
鲜血顺着他们的身体流啊流,他们慢慢失去呼吸,直至身亡。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箍住了容誉的心脏,他紧紧把喻挽抱在怀里,想给她一点安慰。
喻挽趴在熟悉的怀抱,整个人试着平复下来。
又做噩梦了。
爸爸妈妈刚去世的那一年里,她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后来上了大学,她遇见了容誉。
她把容誉的歌声录进手机里,每晚枕着它,从那以后,夜夜安眠。
“容誉,”喻挽抓着容誉的衣衫,“我想我爸妈了。”
喻挽很少对他透露出这种满满的依赖感,容誉的语气不自觉软下来,“挽挽,一会雨停了,就陪你去看他们了。”
“容誉,我想听你唱歌。”
喻挽不是得寸进尺,她只是,心太乱了。容誉的声音能够让她平静。
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时隔多年,可以因为如今的境况再次奢求一次他的歌声吗。
要是搁在平常,容誉会毫不留情的拒绝。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甚至特殊的天气,面对着脆弱的喻挽,他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他选了首民谣,唱给她听。
一曲唱完,喻挽终于从梦中脱离出来,回到现实,她的心情慢慢趋于平静。
“谢谢你,容誉。”
容誉从床头柜上拿过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早饭我让服务员送过来。”
“嗯。”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早已过了饭点,喻挽一点都吃不下去,不过容誉还没吃。
喻挽便没拒绝。
等待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内一时安静非常。
喻挽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不时瞥一眼容誉。
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气质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望向窗外的桃花眼里风流婉转,而刚才温柔哼歌的样子,仿佛只是她的幻想。
喻挽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她平常有裸睡的习惯,昨晚心情不好,便随意从行李箱里扯了件吊带裙穿着。
此时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而这幅鬼样子竟然就这么让容誉看见了…
她抿抿唇,“容誉,你…”
容誉抬眼,看见她双手抓着头发,脸色有丝尴尬,笑了声,“我怎样?”
停了会,他悠悠道,语气有几分欠扁,“我都看见了。”
“…”喻挽忿忿,你不说话会死呀。
喻挽不想落于下风,整理好头发,笑着对他说,“容总,我要换衣服了,怎么,你是打算在这继续看吗?”
容誉:“…”他出了房间。
也是这时才发现前台阿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过了约摸二十分钟,容誉等得不耐烦,正想回自己房间,听见门内有声音传出,“容誉,我收拾好了,你进来吧。”
容誉晃晃悠悠进了门,哂笑着,“还以为挽挽要让我等到地老天荒。”
喻挽看着他,“那你等吗。”
正好这时服务员推来餐桌,喻挽的话被岔过去。
容誉也像是没听见。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饭菜,有早餐,还有中餐,西式的,中式的,应有尽有。
喻挽走到餐桌旁,咂舌,“这么多,我们吃不了。”
容誉把饭菜一样一样端到桌子上,“没事,吃不了放这。”
“果然是资本家,很浪费的。”
容誉要笑不笑,“我是因为谁?”
“知道你没胃口,捡着喜欢的吃。”
喻挽一怔,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沦陷得更深了。
这样的男人,如果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很幸福。
“别用这么感动的眼神看着我。”
容誉顿了顿,语气淡然,好像有些事早就淡忘,又好像一直记得,“我只是了解这种境况,任何人都不会有胃口。”
喻挽指尖蜷缩,想起六年前,她和容誉是差不多时间得知那架飞机失事,而后又得知容礼和喻悦就在那架航班上。
她想起一件事,“你是今天早上来的吗?”
容誉一顿,回她,“昨晚。”
昨晚…
她乘坐的高铁是来江城的最后一班。
“你坐的飞机。”
她没指望他回答,郑重道,“谢谢你。”
“行了,”容誉揉了揉喻挽的头发,以示安慰,“明天我们可是就订婚了,还谢来谢去。”
因为容誉的那句话,喻挽逼着自己吃起饭来。
一口一口,食不甘味。
到最后,容誉都看不下去,轻斥,“行了,不想吃就不吃了,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吃。”
“容誉,我们去看我爸妈吧。”喻挽看着对面的男人,眼里的爱意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这样的容誉,她怎能不喜欢呢。
所幸她背着光,他发现不了。
容誉换上凝重的表情,语气也肃然,他低声回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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