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药已经被捏的有些变形了，江羡黎的脊背却挺的笔直。她直直地看着陈聿琛，眼里点点笑意散去：“说实话，在得知我们有婚约的那一刻，我也很震惊，这两天都处在思绪混乱，难以入眠的状态以至于到了今日我依然不敢相信。学长，我们的婚约你早就知道了吗，在高中的时候？”
“没有。”
江羡黎点点头，“原来你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一定很震惊吧。我非常明白高中的时候你对我很照顾，陈家对我亦有再造之恩，我愿意用余生去报答陈家和你的恩情。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用自己为代价，去回报这份大恩。”
陈聿琛看着她宁静而坚定的脸，“所以，你不愿意履行这门婚约，是我父亲为难你了？”
江羡黎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用力蜷了蜷。
“算不上为难。能与学长有婚约，是我的荣幸，没想到我们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陈家显赫，京市顶贵，而我们家不过是普通的门户，说到底也是我高攀了……只是我再普通，再配不上，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生，陈伯父让我做这样的事……”
她看了看桌上的捏扁的盒子，咬了咬唇，看起来一种无言的委屈，“于我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
这种事，江羡黎确实不愿意做。她的棱角虽然早已经磨平了但也没有完全丢掉。
在高中时，她就占尽天时地利却引不起他内心一点波澜，这就足够证明她从来不是他人生的女主角。
在电视剧里，她这样的人最多就是个心机用尽却求而不得的女配。
从来不是因为地位差距，他只是不喜欢她，不想娶她。而已。
他只是出于好心关照她，她不该太贪心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原委。
如果她没有猜错，背后授意郑成鹏针对她的人，也是陈伯父吧。
给她设下陷阱，让人为难她，不过是在要挟学长庇护她，甚至是娶她。可是陈聿琛依然不愿意娶她，所以伯父把她叫过来，让她下药成就好事。以陈聿琛的性格，若真的发生关系他不会不负责任。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可是他从头到尾没有考虑过，她也是个人，也有自尊，下药这种事她不屑做。更没有想到，她有多喜欢陈聿琛，就有多不愿意伤害他。
她这个人有时候有点睚眦必较，所以，陈伯父，别怪她实话实说了。
……
离开陈家的时候，夜晚的深暗浓郁得快要溢出来一般。
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磅礴大雨，雨珠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吵得人紧绷的神经都快要断裂。
照样是刘叔送她回来的。江羡黎到了小区楼下，下车后对刘叔感激地笑了笑，神情轻松，“多谢你，刘叔。”
“客气了，江小姐。”
当那辆贵气的宾利消失在夜色中，江羡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去。
回到家，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试了好几下都没有打开，气得她恨不得用力把钥匙强行捅进钥匙孔里，直到门内传来一声虚弱害怕的女声：“你谁啊……？再撬门我就报警了！”
江羡黎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楼层。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楼层认错门了不是什么坏人，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哦哦，那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门内的女孩子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江羡黎一再道歉之后才上了楼，回到家，她把包丢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房间，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羡黎才握紧拳头，愤愤的在床上捶了好几下。接着又直起身来到书桌前，将桌上摆着的书和资料全部都横扫在地，才算出气。
看着地上狼藉散落的书籍，江羡黎慢慢蹲下，身，双手抱紧自己。
真倒霉，怎么就喜欢上这样寡凉的一个男人呢。
是她不该妄想的。
……
第二天下班后，云知微的视频就打过来了。
视频一接通，云知微看了看江羡黎的脸色：“啧啧，瞧瞧你这丧夫一般的脸色，就这样还有力气上班呢？真坚强！”
“我已经没了男人，不能再没了事业。”江羡黎说。
“好样的，男人诚可贵，若为事业故，前者尽可抛！看来你已经想通了，比我预想的要快啊。”
“大概是因为我心里其实早有预感吧。”江羡黎的笑容有些苦涩。事情太突然太怪异，早知道他是怎样冷情的人，根本于婚姻无意，怎么会答应这桩婚事呢。
“说起来陈聿琛明知道你当时手里拿的药是什么，却还要问你让你亲口说，他还真是绝情。我还以为他高中那么照顾你，比对其他人都要好，对你多少会有一些不一样。”云知微语气冰凉，“所以那些人说的没错，宁求无价宝，不敢求陈聿琛的心。”
“说的没错。”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要退婚吗？”
江羡黎觉得自己有些累，她很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再想想吧。”
“好，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只可惜回家后江羡黎也没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刚回到家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羡黎啊，你和那个陈家人见了面没有，怎么样啊？他们家不会很落魄吧？要是真的条件不好，不必委屈自己，大不了由妈妈去和他们家的人说，把这婚退了。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别听你爸的，真就去履行什么几十年的狗屁娃娃亲。”
妈妈说的话虽然直白，但是为了她好，江羡黎明白。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委屈自己的。妈，这件事你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江母：“好，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乖，没让我和你爸爸怎么操心。只是这婚姻大事也该抓紧了，如果陈家人的条件不好，妈妈也给你物色了一个，是隔壁吴阿姨的侄子，也在京市上班，还是银行里的……”
“妈！”江羡黎的精神忽然有些崩溃，再忍不住，“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的工作也很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相亲，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电话里静默了许久。
“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关心你吗？”江母的嗓音很沉很失望，“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
电话挂了，只剩空洞的余音。
江羡黎手足无措，崩溃的情绪一瞬间终止，她在思考刚才对妈妈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如果可以，她不愿意任何人因为她的行为而为难，也怕家人再次因为她而受伤，可她为什么就是改不了她的倔脾气。
在原地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给妈妈发微信。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刚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想了想，她又给妈妈转了五千过去，这才放下手机。
转完了账，她银行卡里的余额只剩三位数。都穷成这个德行了，也不知道她还在高傲硬气什么。
——
周五晚上，江羡黎给陈聿琛发微信：“学长，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半个小时后，收到了他的回复：“好。”
江羡黎连忙把自己精心约了两天，好评如潮，价格昂贵，定位高端的餐厅地址发了过去。
“十一点半，我在这里等你哦。”
陈聿琛：“可以。”
收到他的回复，江羡黎立马放下手机，高兴的拉开衣柜挑衣服。杏色的长连衣裙，还是性感的百褶小短裙，还是鹅黄色温柔风的针织衫……直到床上堆了一床的衣服，江羡黎都没选出满意的！觉得都不够好看，都不能突出她的美貌！
尽管昨天挑衣服挑到很晚，但是第二天一早闹钟响的时候，江羡黎就鲤鱼打挺一般起来了。
八点的早晨阳光明媚，穿过玻璃窗落下一地明亮。
洗完脸后江羡黎换上了浅黄色针织衫配米白色半裙，露出又白又细的一双长腿。她身高有168，平常也不习惯穿高跟鞋，便搭配了一双浅色的短靴。
化了个淡妆，戴上一对星星形状的耳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肤白唇红，刷了睫毛膏的睫毛又弯又翘，一双圆润的杏眼黑亮湿濡，像藏着细碎的宝石。
镜子里的这张脸，眼睛很大，嘴唇却很小，笑起来颊边的梨涡看起来稍显得幼态，缺少了一点成熟女性的魅力。
江羡黎给自己弄了个大波浪的卷发。
弄好后时间来到九点半，穿上大衣，拿上包出门。
到达敬味轩的时候时间才十点半，她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订好的包厢。
服务生出去后她拿起菜单看了眼，看到价格后差点两眼一黑，最便宜的一道白灼菜心要583块？！！！
抢钱吧这是！
她打开手机，默默查看了下自己手机的余额，又默默点开了云知微的微信。
“我要请陈聿琛吃饭，可是我的工资还没发……”
云知微信息立马回了过来：“什么？你请学长吃饭要花你一个月的工资？疯了吧你？”
江羡黎：“那我总不能请他太便宜的，他吃不吃不说，我也是要面子的！”
云知微：“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有，你少给你那双爸妈转点钱也不会穷成这个样子！”
云知微：“微信转账10000.00”
江羡黎：“谢谢，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脸微笑.jpg。”
云知微：“发了工资立马还我！”
江羡黎：“收到！”
刚放下手机，包厢门被人推开，门外服务生的声音传来：“先生，里面请。”接着陈聿琛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长款的黑色西服外套，胸前的数字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绚丽夺目，很简洁的搭配，却在他身上显得贵不可言，一米九的身高，更是气场全开，散发着无法言语的男性魅力。
“你来啦。”江羡黎笑眯眯的站起来，把菜单递给他，“高中蒙你照顾这么久，你回国后我还没请你吃过饭，实在不应该。我这次准备好了一个月的工资，请学长尽情点，不要心疼我的钱包，它就算扁一点也没关系的！”
陈聿琛接过菜单笑了笑，“我怎么听出了一点威胁的味道，“学长你尽管点吧，点贵了我们就绝交？”是这个意思吗？”
江羡黎露出雪白的贝齿：“啊，这么明显吗？”
“是有点明显，不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陈聿琛翻了翻菜单，点了一道白灼菜心，桂花糯米藕，雪花牛肉粒，八宝葫芦鸭，还有一道杏仁豆腐羹。这几道菜，都是江羡黎喜欢吃的。
他永远这样，周到，体贴，绅士风度拉满。
服务生拿着菜单下去，江羡黎给他倒了一杯茶，和他闲聊，“你今天休息吗，我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
“那就好。学长你实在太忙了，偶尔也要歇下来，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谢谢羡黎的关心，我会的。”陈聿琛嘴角浅浅上扬，散去了些他身上难以接近的清冷气息。
她很想说她对他不只是关心而已。可是抬头看到他平淡又深邃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服务员上了菜，闲聊便终止了。
陈聿琛盛了半碗杏仁豆腐羹推到江羡黎面前：“先尝尝这个，润润胃。”
“哦。”江羡黎接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入口滑嫩鲜香，很好吃，怪不得一道豆腐也能卖出上千的价格。
毕竟是她付钱，江羡黎本着钱都花了不能亏了的原则，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等吃饱后陈聿琛也放下了筷子。
“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江羡黎抬眼，眼睫颤了颤，没想到他看出来了。
“嗯。上次在陈家，关于那个迷，药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过要对你用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给我下药，不必道歉。是我父亲太过荒唐，该道歉的人是他。”
江羡黎笑着说：“你怎么确定我就不会给你下药，万一我真想下呢？伯父说，如果我们结婚，他会把老宅划入我的名下，还会给我商场，房产，酒店，很多的糖衣炮弹，你知道的，这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
她故作为难的说。
陈聿琛看着她，点了点头：“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所以呢？”
不管她怎么试探，他都是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实在令人泄气。
“所以你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我真的要嫁给你……”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懂事。羡黎，高中关照你两年，你从来没让我操过心。”陈聿琛不咸不淡的声音，阻断了她口中任何的可能。
江羡黎放在桌下的手指蜷了又蜷，脊背从头到尾都很挺直。
包厢里令人心沉的寂静在蔓延，似乎将人都裹挟，无法发出声音。
沉默片刻，江羡黎松开手，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是啊，学长一直都这么了解我。”
她看到他的茶杯空了，起身走过去给他倒茶，却不小心碰倒了杯子，茶水顺着桌面蜿蜒而下，打湿了他的外套。
这种高定的西服似乎不能碰热水的。
江羡黎没有立刻道歉，反而在想，她卡里仅剩的一万块，够不够赔他昂贵西服的一颗扣子。
其实他看错她了，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懂事和道德。
比如，他那么有钱，他的外套她就想不懂事一回，不赔了。
可是……算了……
江羡黎放下茶壶，低头去擦他身上的水渍，声音轻而肯定：“我约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我们的婚约毕竟是爷爷们定的，非我们本人的意愿。现在又不是什么父母之命的年代，婚嫁应当自由。所以我想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她今天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以最好的状态来见他，就是想告诉他：失去她，是他的损失。
她没有哪里不好，是他错过她了。
他们的婚约，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