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的女生话音将落,对面的一行人就看笑话般地出声,“没毛病。”
沈罗众惯会做和事佬,跟着帮腔,“他逗人家小姑娘呢。我们冯镜子你们还不知道,他不高兴的事,是从来没有半句问给你的。”
冯镜衡对于狐朋狗友的知交口吻嗤之以鼻。干脆推卸出去,“你这么清楚,那就交给你吧,沈总。反正也该是你的活,以及泳池清洁过滤也给我善后好了。”
沈罗众骂冯二敲竹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该你的了!我给你去找你们家孩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嘴脸啊。”
冯镜衡总有说辞。他说,爱护妇女儿童,人人有责。
最后,泳池边被落下的这个女生,也在大家公共秩序的爱护范畴内吧。冯镜衡早领着一行人进他的别墅楼了,留沈罗众善后。
“他就这么个人。别见怪,随我来吧。”
沈罗众把栗清圆安置在别墅二楼一个客用盥洗间里,栗清圆用毛巾小心翼翼裹着怀里那只小猫,逻辑清晰、认真歉仄地表示,她只是想借吹风机替猫吹干身上,打扰之处,实在抱歉了。
沈罗众单手插袋,让出盥洗间给她。也和颜悦色地盯着她,“不要紧。你是我的客人,自然客户至上。”
栗清圆稍稍一愣,才明白,对方就是沈家饭店的老板。对方还要说什么的,她第一时间开了吹风机,热风鼓噪,话题就此收梢。
沈罗众下楼来时,麻将桌上已经四方坐镇起来。
先前过来送毛巾的饭店员工去而复返。因为她应沈总要求过来支援的时候,认出了那个落水的女生,就是在店里落下个人物品的客人。
是一袋烟酒:
一条荷花烟,两瓶五粮液。
价值不便宜,总归物归原主的好。
沈罗众接了员工的汇报,点头,说待会交还给客人。
没能上场的他便在边上相牌,一人看两家。坐东朝西的冯镜衡扣牌得很,每一张上手的牌章都是盲捻的。单吊一张,扣在烟盒上老半天了,老沈愣是没猜出他吊哪张。
最后对家都胡了。老沈问他听哪张啊,冯镜衡只把反扣的牌往洗牌桌里推。他就这样,不胡的牌,谁也别想看他的底。
麻将桌重新一副新牌翻上来的时候,冯镜衡的手机响了。
他叫相牌的老沈帮他抓牌,自己出去接电话。
是医院冯纪衡那头。他们夫妻约好这周日,也就是后天,去一下那位栗医生家。
冯纪衡这通电话,算是正经请老二陪着妻儿去一趟。
感谢是一层;主要这事闹得社会新闻都惊动了,冯家到底是市面上有头脸的,冯纪衡不想妻子自己去,显得在冯家没什么份量似的。
老二听后哂笑,“嗯,我就是你老头说的那个秤砣。可有份量了。”
冯钊明当初给长子取名特地请得重熙寺的方丈大师批的。老大的纪衡,通衡纪,即北斗星。
轮到老二,总归还要行这个衡字辈啊。老头也不高兴再去一趟寺里了,劳师动众的,干脆依样画葫芦,通宵翻字典就取了个镜衡。镜与衡,则镜子与秤。
那头老大要他别贫。“总之,这事我就请你了。”
兄弟俩没有外道。冯镜衡坐在一楼偏厅的沙发椅上,一面滑火,一面点头。烟着了,叼在嘴边,他要大哥早点睡,意思是他应下了。
通话结束。冯镜衡把刚才搜罗出来的火机重新扔回抽屉里,砰地一声阖上抽屉。
起身踱步回棋牌室,他拿在手上的烟盒,掉出一样东西。
是出来前,伊家送给小叔的端午艾草香包。他顺手塞烟盒里的。
冯镜衡刚要弯腰去捡,看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
她穿一件黑白撞色的长袖针织衫及牛仔半身裙。
衣服半旧,素而不朴。胜在身段纤细匀称。不算及腰的长发,散在脑后。
人就那么不上不下地站在楼梯中间口,怀里的猫仿佛活过来了,时不时叫唤两声。
冯镜衡没去捡脚下的东西,手也摸到棋牌室门把手了,见楼梯上的人还是那么呆呆地站着,楼道里的流苏水晶灯映一截毛茸茸的影子在墙壁上。
“猫吹好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问她。
楼梯上的人,妥善好自己也妥善好猫,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除了点头,只剩戒备。敌不动我不动的样子。
冯镜衡几分发笑。房里该是老沈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下了牌桌,门从里头打开,不期然,与冯二面面相觑。
冯镜衡不动不让,占据着门口。
老沈探头出来,看楼梯上的人,和煦地问她,“弄好了?”
她安静地点头。
沈罗众便要她下来,说来看看这是不是她的东西。
栗清圆下楼来,她始终抱着猫,靠近些能闻到她身上有不太胜任的酒气。见沈先生从里头提出那袋烟酒来,她无动于衷得很。
委婉表示谢意及歉意,之后,便要告辞了。
“东西不要了?”
不速之客在玄关口换鞋,中间隔着宽敞的会客厅及餐厅。沈罗众又站在那里门神般地挡着,棋牌室这头的人基本上听不到什么言语。
只看到他老沈认真送艳遇的样子。
对方说了什么,最后转身告辞了,连同那只猫。
老沈折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那袋烟酒。
冯镜衡叼着烟,靠在门框上,说话的动静牵扯下一截烟灰,“我的地方我的人情,最后全是你的了。”
沈罗众便把手里的荷花烟和五粮液转赠给他,“喏,给你了。”
冯镜衡冷淡看完笑话,顺手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一株就近的盆景粉鹅掌上,转身回牌桌。
其余三个都一条声地揶揄老沈,“这是来活了啊?”
沈罗众天生一双做餐饮人的慧眼,见得多了倒也不大贪新鲜,几分慎独的清高味,这也是他能和冯镜衡最玩到一块的缘故。“别胡说。人家再正派不过的一个女生,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这怜香惜玉的老沈,听得大家掉一地鸡皮疙瘩。
反矫达人冯镜衡倒是要别苗头了,他一面做牌,一面狐疑地问老沈,“遇到什么事了?”
“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沮丧的能有什么事,失恋、失业,总不会失婚吧?”
冯镜衡懒得接话。无论哪一种失,这个档口还不守好钱财的,譬如她的一袋烟酒,那么总归都是脑子不灵光的。
说话间,他这一手牌倒是顺得很。没几把就自摸了。
冯镜衡把胡的牌,一一推倒在手边,公示他的胜利。边上的老沈这时候从他的古道热肠里收回心思,要拱走冯二,由他玩几把。
冯镜衡睬他呢,“你还真把我这里当你后花园了!”赢了牌也没叫他顺气,反而耿耿于怀,说给大家评理,“开我的门行他的方便,最后全是他沈罗众的恩了。他好会做人,啊?!”
老沈摸准冯二不会真置气,只和他说笑。迎来送往的人,自然最会洞察人心,“大概我说帮你找你们家的孩子,人家小姑娘误会你是有家室的男人。自然得守分寸,人走前谢过了,谢谢沈先生和您的朋友。”
“‘您的朋友’?我还没死,谢谢。”“朋友”本尊没好气。
引得哄堂大笑。
然而,冯镜衡终究由着狐朋拱走了他的位置。坐到边几上,看他们玩。他手上一包快要见底的烟,家里老头桌上顺来的,刚好也是绿底硬盒的荷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