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由百人组成的轻骑军伍于夜幕中悄然离开中军大帐,昼夜兼程,三天后赶到了飙荽砜下。
按照中帅的推断,巩云飞让军卒们首先找到了一条河流,然后便顺着河岸往东走。出发之前。中帅十分肯定地对巩云飞说,你将从河岸的某个地方发现攀登飙荽砜的捷径,你的父亲会为你引导路线的。
军卒们在山下寻找了许久,也找了许多地方。这里几乎嗅不到人类的气息。所有攀登的路都被密实的藤蔓封死了,所有空间几乎都被浓烈的陈腐的气息涨满了。仅仅半天,就有两个军卒晕倒在寻找的途中。
事后巩云飞也觉得蹊跷,已经走出很远了,他竟然神使鬼差地又回过头来,就这么蓦然回头一望,那枚娇艳欲滴的椹果便旗帜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脏立即就像被巨大的希望之手狠狠地揪了一下,膨胀出一阵幸福的眩晕。
那枚椹果不是长在枝头上,也不是落在树下,而是半隐半现地闪烁在山下的荆棘石坎上,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巩云飞没有多想便带领军卒们返了回去。
只在瞬间,巩云飞便证实了,他的父亲果然还活着。这枚红色的椹果就是父亲为他点燃的烛火,将照亮他的前行之路。他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椹果,手心倏然一阵战栗。哦,这颗晶莹剔透的果子,多么像一颗心脏在他的掌中悸动,向他诉说着这远离人间的洪荒莽林里,那些顽强的生命们不屈不挠的光荣历史和灿烂的梦想。
泪水迅速地溢满了巩云飞的双眼。他仿佛看见一片辽阔的疆域,金戈闪烁铁马奔突,天上云卷云舒,地下刀光剑影。一位铠甲庄重的将军手执丈二钢槊,迎着呼啸而来的风沙,纵横驰骋于战争的河面上。他又似乎看见飓风起处,一匹剽悍的骏马扬起四蹄腾空而起,悠然飞向绵厚的云端。将落未落的夕阳在山脊上跳跃,玫瑰色的湖面波浪翻滚。将军巍峨的身影被投放在潮水般的天幕上,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巩云飞挥手驱散了眼前的氤氲,转身面向翠绿葳蕤的飙荽砜。
军卒们很快又从前方找到一颗椹果。
再往前又有一颗。
于是,这支年轻的军伍便沿着一条由红色椹果串起来的山涧捷径,弯弯曲曲地走进了阴森潮湿的山腹。
他们最初进入的是一个冬天,那里冰雪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上,不断出现的椹果仍然不避风寒地鲜艳着闪烁着。于是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超越了冬季,尺尺寸寸地走进了春天。
从高耸入云的古木的叶梢上看出去,年轻的军卒们被一个前所未见的景象震撼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的经历中,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纯洁的天空,那片一尘不染的蓝色像一叶柔软的丝绸,轻轻地抚摸他们心中那块正在开花的地方。于是,他们在一瞬间感到有些眼花缭乱,脚下的步伐又变得轻飘欲飞。他们是踩着盎然的春意走进一个崭新境界的。
上了一段陡坡,再走一段平地,前方的景色又像湖水一样将军卒们的眼睛擦拭一新。那儿已经是更加纯粹的春天了。山坡上的一块平缓的坝地上,不见了参天的古树,无垠的花海如同一片落在地面的天空,满地都是跳跃的星星。蓬勃的芬芳汇成一条温热的河流,在山林之间和军卒的身边荡漾弥漫。
巩云飞倏然从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在这一刻惶惑了,他无法确定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他的父亲还是为了寻找一场战争。他现在已经被引导到一个远离人间的高处,一个远离了世俗纷争清澈透明的境界了。
可是,父亲他怎么会居住在这里呢?
在巩云飞的想象里,父亲似乎应该生活在一个肃穆和艰苦的地方,或者应该在一个可以布势运谋的地方……当然,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也很难说清楚,但是他却无端地认为,不管怎样讲,一场生离死别的骨肉重逢在即,一场蓄谋十年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父亲出现的地方,至少应该能够看见一件兵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