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离开北京是在一个艳阳高悬春光明媚的上午,出租车在机场高速公路上飞驰,路两旁绿油油的杨树就像两条碧澈的小河,快速向后流淌。韩子歆和舒晓雯陪伴着表叔坐在车里,心中一片绿色。
让表叔坐飞机走,可以说既是韩子歆的灵机一动,又是水到渠成,既偶然又必然。
买车票的时候,表叔先是坚持要买“站票”,说是乡下人骨头硬,也就是一夜一个半天的事情,站着打个盹就到了。韩子歆就解释,说:“不是春运大忙季节,没有什么站票。就是买了站票,价格也是一样的。”这样,老表叔才将信将疑地同意了。韩子歆本来想给表叔买硬卧,谁知售票小姐不懂事,坚持说一个人只能给中铺。韩子歆琢磨表叔毕竟是老人,做过手术时间不长,爬中铺显然不妥当。一气之下,就要买软卧。软卧倒是个下铺,一问价格,六百多,韩子歆盘算,再加几百就够买张飞机票了。这时候,韩子歆的脑子里就碰撞出一串璀璨的火花,心想,老表叔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到北京来次数有限,不吉利地想一下,恐怕也就是这一次了。老表叔是个农民,一辈子没坐过飞机,老农民怎么啦?老农民就不能坐一把飞机?老子这回就让老表叔坐一把飞机。
想到这里,韩子歆当机立断,拉起表叔就走。
到了民航售票处,老表叔一听说要让他坐飞机,脸都骇白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造孽啊造孽……”
韩子歆问表叔:“您老是不是害怕?”
老表叔说:“你表叔这么大把子年纪了,黄土都埋起脖颈子了,我连入土都不怕,还怕上天?我是怕花钱,就这么到半空中臭美一圈,要花多少钱啊?怕是够我跟你表婶吃个三年五载的。”
韩子歆说:“这个钱是我负责,你不要管。”
老表叔说:“这个我知道。可是你也不富裕啊,你看你那个家,就是添了两样像样的家伙,还有一大堆家伙不像样,你别瞎整了。”
韩子歆说:“你就给我坐在一边歇着吧,这个飞机我让您老坐定了,您老还不光是自己坐,您还代表咱乡里没有坐过飞机的乡亲坐一把,回去给他们说说飞机是个啥德行。”
如此,老汉就不阻拦了,只在一旁嘟嘟囔囔地说造孽。
韩子歆和舒晓雯把表叔送进候机大厅,买了机场建设费,又找了个慈眉善目的机场老工作人员,委托他照顾好表叔的下一步行动。机场老工作人员热情答应了,当即就领着表叔换登机牌去了。老表叔一步一回头,老泪纵横,挥着那双举惯了锄头的胳膊,瘪着嘴高喊:“家去吧,孩子,别耽误了小翰子的晌午饭。家去吧……”
上午十时二十分,5107次航班腾空而起,韩子歆和舒晓雯站在机场外面的绿树林里,仰望蓝天,白云悠悠,晴空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