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龙用牙齿咬住食指,直到指皮被咬破,鲜血一丝丝流了出来。他撕下一条身上的衣襟,沾了沾食指上的血,将它放在墙角漆黑的洞口。血腥味一点点从布片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漆黑的牢狱之中。
“嘶——”凄厉的叫声从洞口深处传来,一道黑影宛如黑色的闪电,从洞中一跃而出,张嘴要向沾血的破布。
“中!”黄金龙甩手一指,一道乳白色的剑气正中黑影。“吱——”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一翻倒地毙命,原来是一只身材硕大的黑老鼠。
“哈哈!盯你好几天了,跟我斗!”黄金龙饿虎一般冲过去,从地上抓起黑老鼠,放到嘴里一口咬掉它的脑袋,三口两口嚼碎了吞下去。随即他拎着淌血的老鼠身子冲到玄铁栅栏边。这道玄铁栅栏将他的牢房和隔壁的牢房隔开。在栅栏另一边,一个修长的身影仰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卓前辈,快!刚死的老鼠血,热乎的!”黄金龙将手伸过栅栏,将死老鼠的血滴到此人的嘴上。奄奄一息的犯人猛然睁开眼睛,张开嘴贪婪地舔舐着嘴上的血。他苍白的脸色一点点恢复了红润。
“是那只吗?”犯人睁开眼睛,望着黄金龙。
“就是那只最大的。”黄金龙连连点头。
“好几天了,终于被你抓到了。”犯人缓缓支起身子,从黄金龙手里撕下半只老鼠尸体,张嘴大嚼。
“这窝老鼠算是被我们吃光了。”黄金龙低头蹭起滴到地上的血,放到嘴里拼命吮吸着,“接下来,估计只能吃蟑螂了。”
“这尼玛的压鬼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犯人忍不住破口大骂,“沦落到此,我卓清绝算是栽到家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年号称天门新郎的绝代佳公子魔师之王卓清绝。而如今,这位当年的佳公子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麒麟司的王八蛋诚心想要饿死我们!”黄金龙也愤愤不平,“这么多天一点吃的不送,相忘司要是知道他们敢这么折腾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法办。”
“你太天真了。”卓清绝冷笑,“这件事没有相忘司的授权,麒麟司有这个胆子?你也不想想,栽赃你的家伙能够在星辰海内,用染金枪杀死周子房,再将凶器丢给你,这简直手眼通天。星辰海、失心堂、相忘司、麒麟司估计都是包庇他的人。你和我一样,都死定了。”
“我去,不是吧,我的仇恨这么高吗?”黄金龙难以置信,“好歹我也是荼洲的救星啊,给点面子呗。”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想办法出去。”卓清绝严肃地说,“我教给你的心法你练会了没有?”
“卓前辈,这心法太霸气外漏了,真心不适合我。”黄金龙苦着脸说,“您怎么不练啊?”
“我也想啊!”卓清绝无奈地摇头,“但是我找到这个心法的时间太晚了。我身上已经有了寸金功,除非散了全身的心法武功,才能重新学小无相功,然后转强念无相,激发强脉无相,最后转学这个无相一闪。你现在每天为了忍饥挨饿,苦练强念无相,希望突破成强脉辟谷,虽然那个路数,不太成功,但是你的念势已经被强化到了可以在某个时刻激发强脉无相。现在的你,学习无相一闪,正是好时候。”
“但是这个无相一闪必须闪到人身上,被闪到的人,除非功力和你相当或者更高,否则必然被撞烂,太残忍了吧。”黄金龙面有难色。
“唉,你在天门呆太久了,简直快成了吃斋的和尚。江湖血拼,比这残忍的事多了去了。而且以你现在的念势,江湖上是个人就比你强,你怕什么?”卓清绝连连摇头。
“卓前辈,我这几个月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修炼,我的强念无相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马上就可以激发强脉劲了,我是很强的!”黄金龙非常不服气。
“你如果想饿死在压鬼坊,随便你。”卓清绝扭过头去,“不过你可要知道,饿死的相忘师,残念鬼志强得很,要是被人收去做了恶鬼,你就是造孽了。”
“啊?还有人干这种事啊!”黄金龙大吃一惊。
“那可不。这个压鬼坊外,多少人等着来收关死的恶鬼。像咱们两个这样生前强势的相忘师,死后化为厉鬼,威力可大得很,估计很多人在排队等我们死呢。”卓清绝冷笑着说。
“这帮王八蛋休想!我立刻就练!”黄金龙连忙在心底默默念诵卓清绝教授的口诀,试图引动体内念势,形成无相一闪的念劲。小无相功转为强念无相之后,真气变为念流,在体内形成阴阳鱼形的双循环,贯通全身穴道,相忘师的体内,就形成了一个念场。这个念场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场,令外部世界形成有利于相忘师的变化。
当强念无相化生为强脉无相,外部的时空会在强大念力作用下形成突变,瞬间产生急剧的时空扭曲和变化,令相忘师可以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事。黄金龙此刻正处于突破强念无相的边缘,此刻运转念流,化为念势,身子周围顿时形成一片轻盈的旋风,吹得地上的稻草残叶飞扬翻滚。
卓清绝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强烈的期待。他渴望看到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使用无相一闪的威力。他已经是一名江湖瞩目的剑师,自从打败十八锦绣邱占豪,他的剑法更上一层楼。在压鬼坊中,他亲自和黄金龙过了上千招,越来越发现他的剑法自得其法,朴素雅致,浑然天成,已经接近了剑道本身,有着当年顾云帆翩影泉之剑的绝美,甚至青出于蓝。
只可惜,这个孩子因为才只有一年堂的念势,所以剑法虽好,却没有相应的功法、身法和步法相配合。无论怎样作战,他都必须利用强过对手十倍甚至百倍的剑法,压制住对手功、身、步三法的天然优势。
这个少年虽然学习相忘技的时间很短,但是他的学习方法非常对路,以拳入剑,干净利落。首选小无相功这种发展性最强的功法,不被纷繁芜杂的奇门功法迷花眼睛,勇猛精进,直入殿堂,底子打得极好。最难得的是,僵尸引、邀梦犀、鲸吞和星辰海的实战,令他迅速吸收了荼洲大陆最强悍的斗师之术,养成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杀伐自信。他只缺一个和敌手的修炼拉近距离的机会。
功法需要长年累月的苦练,步法需要千百场实战的积累,但是身法是可以速成的。如果,只是如果,他拥有可以和对手匹敌的身法,他的剑法将会如怒放的牡丹,艳绝天下。
卓清绝渴望看到他,在天地间怒放的样子。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教他无相一闪的原因。想要修炼无相一闪,就必须学会强念无相,乃至于激发强脉无相。等到他能够用强脉无相激发无相一闪的时候,他就从过去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进入全新的天地中。如果以前他只是一只云雀,现在他将会成为叱咤风云的大鹏!当他拥有足以和任何敌手抗衡的身法,他的剑法将会摧枯拉朽地横扫一切。
这样的家伙,怎么能和自己一样,死在这座活见鬼的压鬼坊中?卓清绝暗下决心,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都要将这个少年救出去。
“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卓清绝的沉思和黄金龙的修炼。压鬼坊黑狱的大牢牢门破天荒地打开了。卓清绝和黄金龙同时站起身,两双眼睛眼巴巴地朝着打开的大门看去。
两名伏麟师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走进门。这个少年的身体拖在地上,身上的血泉水一般淌下来,在地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他的脸扭曲变形,肿得像一块没长好的肥土豆,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
“又是哪个倒霉蛋被押到了这里?”卓清绝摇头叹息了一声。
黄金龙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发现,押解少年的伏麟师背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肥胖身影。天门花信坊的贾胖子!
“贾先生!”黄金龙惊喜交集地叫了出来。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狱中,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
贾胖子瞥了瞥黄金龙瘦削枯干的脸庞,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扭过头来:“嗯?是你啊?还待在这儿呐?”
“贾先生,你怎么有空到压鬼坊来?”黄金龙满心期待地问。
“我来亲自押送这个人犯。”贾胖子木然说,“顺便,也来看看你。”
“贾先生,有什么关照吗?麒麟司这些日子一点吃喝没有送过来,我们都要饿死渴死了。你帮我疏通一下吧?”黄金龙涎着脸说。
“你还真敢求人。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帮你疏通麒麟司。”贾胖子冷笑,“我来看你,是因为天门积压了不少给你的信,老门主托我们花信坊给你带过来。正好我也要押人犯进压鬼坊,就做个顺水人情。接着!”
贾胖子手一抖,一叠念鹤从他的袖中飞出来,咄咄咄咄钉在黄金龙背后的墙壁上。
“把这个死鬼跟他关一起吧,让他们做个伴。”贾胖子若无其事地说。
“是!”伏麟师似乎很卖贾胖子的面子,乖乖地将半死少年丢进了黄金龙的牢房,然后扣上大门,转身离去。贾胖子深深地望了黄金龙良久,抿了抿嘴,猛然转身,飞快地离开。
黄金龙转头看着墙上琳琅满目的念鹤,忍不住挠了挠头:“知道我的人,要不忙着幸灾乐祸,要不为我上下奔走,谁这么有闲心给我写了这么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