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算计苦丧着脸接过铭牌,垂头丧气之极,一时之间都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双手锤着地,痛苦之极地悲鸣着,仿佛一个输不起的赌徒。看着他的狼狈模样,黄金龙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一片寂静中,他的笑声格外清脆,立刻被白算计听见。他猛然转过头,仿佛发现了救星一般冲到黄金龙的面前,一把抱住他,语带哭音地扯开嗓子喊道:“大——少——,你终于来了!”
黄金龙浑身被爆起的鸡皮疙瘩硌得生疼,忙不迭一把将他推开:“干什么干什么,不认识你啊!”
白算计那里肯依,一把扯起黄金龙的衣袖,将他生拖硬拉到白衣男子的面前,大声说:“等等,我没领单,他领了,快把单子拿出来,不要挡了我的财路!”他猛地回身,用力摇晃着黄金龙的身子,火烧火燎地叫道。
黄金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任他摇晃。“我自己来!”白算计此刻已经急火烧心,再也不管其他,伸手扯开黄金龙的衣领,探手从他怀中抢出一叠悬红单,哆哩哆嗦地翻动着,片刻之后,他飞一样抽出两张悬红单,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叫道:“看,看!悬红单!我们发财啦!大少!两百八十五锭落马金,足够买六出六进的大宅子,四层楼的酒楼,还要开赌场,饭庄,兵甲行,猎金行,怡红院,做大掌柜,大老板!”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白衣男子面前,颤巍巍地将悬红单递到他的眼前,一双绿豆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就差伸出舌头学狗叫了。
白衣男子拿过悬红单看了一眼,狰狞木然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这是解烦厅的单。”
“解烦厅”三字仿佛三枚黑色的炸弹在白算计的眼前炸开,他满脸兴奋的光华在一瞬间全部熄灭,换成了一片不忍卒睹的死灰色。他的身子犹如过油的龙须面,扭曲旋转着滚蜷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傻住了。黄金龙用手按住嘴,强自忍住满肚子幸灾乐祸的笑意,快步来到白算计身边,一把拉住他的后脖领,就要把他拉走。
“小兄弟慢走。”看到他们要离开,白衣男子快步来到近前,伸手将两张悬红单交到黄金龙手上,“能否请问,鬼府二獠是何人所杀?”
“乃是天门顾云帆和朴中镖两位师父所杀。”黄金龙放开白算计,双手抱拳,躬身道。
“原来是他们……”白衣男子微微点点头,死寂的双眼中露出一丝飞扬的神采,“天门十三英前辈风采,真是令人好生向往。”
“前辈,我等先告退了。”黄金龙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抽回悬红单,小声说。
“嗯,小兄弟,虽然你没有杀得了二獠,但是敢去领单也算有勇气。这里我不怕提醒你一句,赶快把单子换成赏金。否则你们二人性命不保。”白衣男子沉声说。
“阿?”黄金龙愣住了。
“你们手上有二獠的铭牌,而领了我猎金堂悬红单的高手有不少并非善类,为了这重赏,他们是从来不在乎杀人的。现在的你们犹如身怀巨宝的幼童,随时有杀身之祸。”白衣男子淡淡地说。
“不至于吧?”黄金龙失声说。
“天下之强者,几个有怜悯之心,世间险恶,你不是第一天知道吧?”白衣男子沉声说。
“但是……这是顾师父和朴师父的功劳,我怎么能强夺?”黄金龙纠结地说。
“如果顾前辈和朴前辈有异议,让他们来找我六翼嘲风陆飞蠓就是。”白衣男子说这里,向黄金龙微微点头,在猎金堂干事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解烦厅的办事处前一个人都没有。黄金龙和白算计并肩站在桌前,不知如何是好。
“大少,现在怎么办?”白算计战战兢兢地问。
“还能怎么办,等吧!”黄金龙苦着脸说。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白算计胆战心惊地朝周围扫视着,“万一有领单的高手冲过来杀我们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谁叫你手贱偷二獠的铭牌?如果不是人家提醒,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黄金龙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手欠去偷铭牌,这铭牌我还给你!”白算计拿起铭牌就往黄金龙手里塞,一边塞一边嚷嚷着说。
“滚!这会儿你倒知道错啦?早干什么去了?”黄金龙攥住他手握铭牌的拳头,说什么也不让他把铭牌给自己。
“大少,你救救我吧,我在这世上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不想这么早死啊……”白算计语带哭音地说,“左手边有两个,右手边有五个,他们瞪我的眼神让我屁股沟都冒凉气……”
黄金龙不是不没注意到白算计说的人物。左手边有两个阴气沉郁的高手,隐藏在先锋堂阴暗的角落,正用贪婪的目光瞥着白算计的手掌。右手边的五人虽然没有像他们一样直挺挺盯着铭牌看,但是他们偶尔望过来的目光里已经有了杀气。这还是以他们不入流的气机感应侦察出来的情况,真正想要对他们出手的相忘师,还不知道有多少。思及鲸吞阵中折冲等人对自己无情的追杀,黄金龙几乎可以遇见他们未来的命运。但是此时此刻,担心这些又有什么用?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没精打采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这个声音刚刚响起,凝聚在黄金龙和白算计身上的阴沉目光忽然间全部消失了。他们被气机感应压制的躯体忽然回复了生机,一直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化为乌有,轻松得仿佛要飘起来。
“……我刚才在回春司做义工,走开了一会儿,抱歉。”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形象,让他们大失所望:一个别着酒葫芦,背着胡琴的中年潦倒汉,看起来像一个走江湖卖艺的,不像是一个解烦厅干事。
“您客气了,请问您是解烦厅的吗?”黄金龙抱拳问。
“对对,是是,你们叫老胡就好了。”中年潦倒汉醉眼惺忪地说。
“胡前辈,我们是来领赏的。”黄金龙躬身道。
“哦?已经很久没有人拿过解烦厅的赏格了。”听到他的话,中年人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与外貌不符的振奋,犹如一把锈剑突然闪出精芒,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给,给你!麻山玉和虎尔鸠的铭牌。”白算计忙不迭地将两枚铭牌交到他的手上,随即环顾四周大声嚷嚷道,“我已经交了铭牌了,已经交上去了啊!”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黄金龙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中年人拿过铭牌看了一眼,惺忪的睡眼顿时光华大盛:“麻山玉,虎尔鸠,果然是他们的铭牌……”他抬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黄金龙和白算计几眼,忽然开口道:“是顾云帆和姓朴的杀的?”
“你怎么知道?”黄金龙和白算计大吃一惊,齐声问。
“只有他们这两个糊涂蛋才会杀人连铭牌都不拿,被你们这两个小鬼偷到手。”中年人冷笑道。
“和我没关系!”黄金龙平白被冤了一个共犯的罪名,顿时委屈地叫道。
“你管谁杀的呢?有铭牌就有赏,赶快把赏银拿出来吧。”白算计的脸皮倒是厚多了,恬不知耻地叫嚣道。
“……”中年人摇了摇头,抬手打开办事桌的抽屉,就要从里面取悬红奖励。
“胡前辈且慢,这悬红不领也罢,我们是特地来递交鲸吞破阵情报的。”黄金龙沉声说。
“哦?你有破阵的消息?”中年人有些不信地望向他。
“是,顾师父和朴师父牺牲自己来挡住八百獠师进攻,让我们冲出阵外带出了这个消息,我希望能够亲口告诉解烦厅主事。”黄金龙沉声说。
“嘘……”听到这里,中年人抬手制止了他,“这里不安全,你们立刻跟我到内堂来。”
黄金龙和白算计互望一眼,只能跟着他朝着先锋堂内堂走去。
先锋堂大厅和内堂之间由一条曲折回旋的走廊连接,走廊的灯光昏暗阴沉,和大厅里明媚的灯火对比鲜明。走廊内除了每隔二十步有一个站岗的西边军战士,没有其他的闲人,显得格外空旷幽静。
“我就是解烦厅厅长曲终人断肠胡三叹,是云帆让你们找我的是吗?”中年人忽然开口道。
“你就是曲终人断肠?!”黄金龙和白算计同时惊呼。
出阵之前,顾师父千叮万嘱,让他们去找曲终人断肠,让他来破解僵尸引气锁。一路之上,曲终人断肠这个人的形象已经渐渐在他们脑海中成型。能够有让顾师父都推崇的高手,一定是英明神武,有和顾师父的神剑一样威的锐气,比朴师父还要嚣张神气的眼神,伟岸英俊好像双龙顾天骄,沉静睿智好像冰山女神孟碧萝。谁想到这个梦想中的大高手居然是一个落魄酒鬼。
“你真的是曲终人断肠?”黄金龙怀疑地问。
“这是我的铭牌。”胡三叹从脖领里拿出一枚紫铜铭牌,朝黄金龙亮了亮。这块铭牌上的确有解烦厅的金玫瑰印和象征清音堂高手的精美回纹,一切都准确无误。
“现在……”看到黄金龙和白算计认可了自己的铭牌,胡三叹沉声说,“告诉我破阵的消息是什么?”
黄金龙咳嗽一声,将阵中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