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不,我欠天门所有弟子一个解释。”说到这里,殷承侠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为什么我要让彭当在我眼皮之下舞弊贪污这么多年。”
听到他的话,黄金龙虽然感到恐惧,但是好奇心也随之高涨起来,不禁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
“两百年前,十二天师救世之时,我只是一个青葱稚嫩的毛头小伙子。一个虽然天赋较高但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新丁。但是,我们的将军都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没人敢担当这个重任,于是我作为军阶最高的士兵,成为了救世军第十二师的将军,荼洲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在我的军队中,军阶仅次于我的,就是彭当,经验丰富的火头营士官。他自告奋勇,做了我的副官……”殷承侠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黄金龙一眼。
“你们……你们两百年前是同袍?”黄金龙失声说。
“事情不仅仅是这样。当时的我太年轻气盛,作战之时,永远冲锋在前,根本不知道为将之道。相忘师之间的战争,以斩首为第一要务,对于将军的暗杀和伏击主导着整个战局的走向。将军的要务首先是保存自己。但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一点,于是我受到荼洲战史上最频繁的伏击和刺杀。是彭当屡次救下我的性命,没有他,就没有我殷承侠的现在,也没有救世第十二师的存活。”殷承侠说到这里,苍老的语音中透出一丝沙哑。
“他是您的救命恩人!?”黄金龙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膝盖。
“彭当从来都是一个投机者,这一点我深深知道。但是在战场上,他是一个值得托付性命的伙伴,一个称职的副官,一个令人铭记在心的同袍。这一点,我永远也忘不了。为了报答他当年的恩情,我甘心情愿地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他能够停止对于天门食府资助金的盘剥。一年又一年,过了两百年,他还是依然故我……”说到这里,殷承侠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门主,请恕我直言。”黄金龙精神一振,身子凑向书案,双手扶住桌面,“知恩图报没有错,但是报恩不能牺牲他人利益。你让彭当继续主事天门食府,迫使一代代的天门弟子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肠来报答彭当对你的恩情,是否太过自私!?”
听到他的话,殷承侠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肃穆起来,他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飞快地走了两圈,长长叹息一声,猛然转过头来,激动地说,“两百年来,只有一个人敢对我这么说话。叫我老混蛋,甚至敢怀疑我是会僵尸引的凶手,也敢当我的面骂我自私自利。那就是你师父,燕紫瑶。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师父!?”黄金龙又惊又喜地问,“她也骂过你?”
“当然,骂得比你还要刁钻刻薄。但是,迫使一代代的天门弟子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肠胃来报答彭当对你的恩情,是否太过自私,这样的话,只有你敢说出口。”说到这里,殷承侠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太师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能够看到这样的弟子来到天门,是天门门主能够得到的最大幸福。”
“喔,呵呵,其实我……”听到殷承侠这么毫无保留的赞扬,黄金龙顿时感到一阵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
“彭当贪污的证据,其实三十年前已经被人收集齐全,我压在手上这么多年,一直下不了决心和他对质,是因为割舍不下以往的情谊。现在你既然以此为依据来判断我是毒门的内鬼,说明我的姑息已经令我没有了作为天门门主所应有的信任和尊重。是时候为我的自私付出代价了……”说到这里,他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抿了抿嘴,抬起头来,“你的证据,就留在我这儿,放心,我会给你们,给所有天门弟子一个交代。”
“真的,你会惩治彭当?”黄金龙兴奋地问。
“不错,现在你还认为我是毒门的内鬼吗?”殷承侠微笑着问。
“不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您是内鬼,我刚才是故意激你……”黄金龙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不禁信口开河起来。
“你能够查出墨凝眉的心脏其实在右边,还有僵尸引的使用,让我很是惊讶。僵尸引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念功心法,尸锁的形成机制至今是一个谜团。它是我一个得意门生偶然之间的创造,它天生的邪恶倾向是如此强烈,甚至引诱他本身滑落罪恶的阵营,创立了充满邪恶气息的毒门,他则因为作恶过甚,最后发疯自杀。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令我难以相信的是,这位得意门生竟然能从我教授的技艺中发展出如此恶毒的武功,这就好像在高粱秆里种出罂粟一样奇特。在天门之中的确还有另外两个人和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你不能公布僵尸引这个线索。”殷承侠沉声说。
“为什么!?”黄金龙奇怪地问。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切断了和毒门的联系,在人们心中重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形象,如果你公布这个线索,他们将会重新成为人们怀疑的目标。多少年来建立的信誉,将会毁于一旦。”殷承侠沉声说。
“我们还有一个假设,就是问题出在验尸人身上,也就是何不寿,他掩饰了一些我们应该知道的线索。”黄金龙开口道。
“绝不可能。”殷承侠简单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不能把首要的怀疑目标定在他身上,更不能公开重新验尸,露出怀疑他的苗头。”
“但是他本身的身份……”黄金龙争辩道。
“何不寿是不是凶手现在尚在未知数,但是一旦你们把怀疑他的风声放出去,所有人都会想起他值得怀疑的身份,把他当成杀人凶手看待。那么几十年来他为了摆脱这个身份所做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为了祖辈的罪业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这个时候,如果你把这样的疑点和线索公诸于众,他将会再次面临这无妄之灾。怀疑的毒箭,足以让他窒息。”殷承侠柔声说。
“我明白了,只有抓住真正的凶手,这些线索和疑点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它们只是让人蒙受冤屈的媒介。”黄金龙恍然大悟地说。
“正是,所以调查必须秘密进行,所有线索你都要单独跟我汇报,告诉你的同伴,一定要守口如瓶。”殷承侠语重心长地说。
“是,一定。”黄金龙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