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丸的尸体被放置于门板上,直到翌日早上才被抬出饲马长者宅谜题作家百介感慨万千地目送他被抬出去。
又市就站在他身旁。看着尸体逐渐远离视线,百介问道: “又市,这件事情我个地方想不透。你说那名男子是百鬼丸——但那强盗即使剃掉胡须、改穿长次郎的衣服,也不可能连五官都改变吧?当然,如果碰到不认识他的人,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但怎么可能连身边亲近的人都受瞒骗?更何况一骗就是十二年——”
“因为他们俩原本就长得一个模样呀,作家先生。”
“长得——一个模样?”
又市望向主屋的方向,低声要求百介保守秘密,接着便说道:
“第二代长次郎其实就是百鬼丸的双胞弟弟夜行丸。他擅长驭马——也是三岛夜行帮那秋人的另一个头目。”
“那,那么——”
“乙松是夜行丸的本名。二十年前——这家伙打算来个内神通外鬼,刻意来到盐之长者门下工作当内奸。他原本就擅长驭马,因此垫居在盐之长者家里的乙松,作戏作得堪称无懈可击。他取得了长者的信任——甚至还当上了他的女婿。不过,到了这时候,乙松已经过惯了认真工作的日子,不再有杀人劫财的念头。但他哥哥百鬼丸这下可就不高兴了。由于等了许久都不见夜行丸有任何动静,到最后等不下去了,便率众拦路袭击一行人。百鬼丸原本打算一等弟弟夜行丸背叛盐之长者,和自己里应外合,便可轻松斩杀长者一家人,再赶赴其宅略夺财物!不料事情进展得出乎他的意料。”
“是长次郎——不,夜行丸反而背叛了自己的哥哥,是吧?”
“没错。他表面上是长者女婿,但实际身分毕竟是盗匪头目之一的——夜行丸,若要缠斗起来也是势均力敌,因此就这么和自己的哥哥打了起来。当时兄弟俩人相争,因此双双坠崖。就这么——”
“原来如此——结果,弟弟夜行丸丧命,哥哥却活了下来——这下他便兴起了一个念头。他发现与其以蛮力抢劫,不如盗用长次郎的身分,岂不是能更顺利、也更安全地取得长者的家产?”
“是的。不过,想必他一开始并没有如此想法。到头来全都是这洞穴惹的祸。”
“他是在这个洞穴中——产生这个念头的?”
“可能是吧——”又市在松树的树根上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实情的?”
百介问道。又市笑了笑,接着回答:
“这还不简单?因为长次郎前后给人的评价截然不同嘛。只要比对我在江户遇到的乞丐,以及驮你过来的马夫两人所述,便能发现他们口中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当初开租书铺的平八的说法,早就教我觉得不对劲了。因此,此人若非性情在某个时点突生剧变,就是——”
“被人掉包了?”
“没错,其中若有什么蹊跷,铁定和十二年前那件事有关。那洞穴中想必曾发生过什么事——噢,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负责检验尸首的捕吏曾说过,和长次郎一起在洞里被发现的盗贼尸体,是饿死的——”
“饿死的?——”
“是的。由此看来,进入那洞穴时两个人都还活着。”
“两个人?——哥哥和弟弟都没死?”
“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是,他们在那洞穴里面打到筋疲力尽,还受了伤,当时天气严寒,再加上十天不吃不喝,普通人哪可能活得下去?但长次郎却活了下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我就参不透了。”
“不是说现场——只找到一具马尸吗?原本大伙以为盗匪可能是连马带娃儿一起偷走了——但看来并非如此。阿蝶——也就是他们家小姐后来在富山的深山中被发现,那地方不是骑马到得了的。其实是那帮盗匪想把小孩带到那儿,卖给越后狮子。只不过带着娃儿毕竟绊手绊脚,途中就把她给放了。”
“那,马呢?——”
“偶然是很讽刺的。最早掉落悬崖的是两匹马。其中一匹坠落谷底,另一匹则死命挣扎,就挂到了那洞口边。接着百鬼丸与夜行丸两兄弟掉了下来,刚好都掉在那匹马身上,才活了下来。因此洞穴里面除了他们两兄弟之外,——洞口边还有一匹马。”
“那么——”
“马是很重的。两个受伤的人哪有办法把它拉进洞里。但是——在洞穴最深处却发现了马骨头。”
“他们把那匹马——吃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又市说道。
“原来如此!但爱马的夜行丸——不吃马肉,结果就饿死了。”
“没错。他们俩便是因此定生死。野蛮的百鬼丸能坦然割下马肉果腹,结果百鬼丸活了下来,夜行丸却死了。活下来的哥哥便开始打起佯装成弟弟的主意。只不过——人果真不可行恶。百鬼丸从此无法忘怀救了他一命的马肉,就开始一吃再吃,吃上了瘾。以盐腌制就算了,到头来他甚至连病马都杀来生吃。结果马虫在他肚子里繁殖,啃食其内脏,他的体况也因此恶化到无药可医——”
“你们干得好——”这时又市突然说道。
不知何时,德次郎与治平已经站在两人背后。
“阿又,你刚刚表演的吞马术还真是高明呀——”
德次郎大笑着说道:
“——那个名叫平助的掌柜,本人和外人的风评还真有天壤之别呀。虽然傻到没发现老板早被掉包,但从这点也可以看到他为人有多诚恳憨厚。你们看他是如此努力保护阿蝶,不,他们家小姐以及自己的老板。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阿又你的细心。如果我们只是傻傻地把这姑娘带回来,她很可能会被撵出去,或是被杀掉呢。”
“阿蝶的从天而降也是幻术吗?——”百介问道。
“是的。这是果心居士传授的技法。是这样的,我先让阿蝶躲在门前,然后趁现场一片骚乱时让她躲到天花板的梁上——治平则躲在地板下头。”
“治平也在场?”
又市代替德次郎回答:“是啊。阿德说,他让平助睡着之后,还得帮忙喂阿蝶吃饭。不过,带阿蝶去上洗手间时可是紧张得不得了呢。这工作还真是吃力不讨好呀。”
“哈哈,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吧——”又市笑着说道。
接着又转头看向德次郎说:
“只可惜,这次我还是没能从正面观赏你的绝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