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会议室外的走廊站定，靠近工位区，董伽言顾忌影响，声音压得很低，“虞挽，我说给你解释，你不要，约你赔罪，你也不接电话，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虞挽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掏掏耳朵不耐烦起来，“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能别混为一谈吗？这样显得你很不专业。”
“混为一谈的是你！”董伽言急的声音扬起，看看四周又迅速低下来。
“你敢说你现在不带着情绪？你要是公私分明你卡我们的方案做什么？李丝都不挑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咱们皆大欢喜。”
“所以你说这话是承认你们的方案有问题，对吧？”虞挽没被他糊弄过去，直指他话里的漏洞，“你到底是觉得方案好，还是在小姑娘面前夸了海口下不来台，你自己心里清楚。”
董伽言难堪地说不出话，干净清爽的五官因为窝火而略微扭曲，虞挽看着这张脸，无论真心假意，过去三个月董伽言确实给她提供过情绪价值，她也确实想过要跟他试试。
她这个人不喜欢计较太多，有好感就处，没感觉了就散，没必要争吵，闹得那么难看。
“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进去了。”最后奉劝了他一句，虞挽擦身离开。
她的风轻云淡带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傲慢，这傲慢仿若尖刺狠狠刺痛了董伽言，他口不择言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牛啊虞挽？”
音量穿透了整片办公区，会议室里的人都抬头望了出来。
“自以为上班一副模样下班一副模样就把所有人都玩在掌心了是吗？”
“别人精心经营的职场你当做儿戏，看不起同事，不屑与他们为伍，现在又拿着鸡毛当令箭，甩什么甲方的谱儿？合着我私下捧着你，现在公事上还得捧着你？我欠你的？”
“你到底有什么好清高的？我就跟别的女生喝个咖啡你就大破防，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管这么宽？真把自己当我女朋友了？”
“和你客客气气的是因为工作上还有往来，不然谁愿意受你这个烂脾气！”
这到底是在公司，李丝很快反应过来，和弧光的AD对视一眼，急忙从会议室里出来，拉住虞挽和董伽言。
李丝作为项目负责人开口：“不管什么事，别在这里说。”
“对，咱们进会议室坐下来谈。”弧光AD也说。
一道声音打断道：“不用谈了，合作期间公开诋毁我们团队重要成员，这就是弧光对纪洋的态度？”
李丝看过去，只见纪念跟了出来，面如沉水，竟然有了一些纪总不怒自威的影子。
董伽言只当是谁，一个实习生他还不放在眼里，只顾对李丝和自己的上司告状：“抱歉，我失态了，可是虞挽带着私人情绪工作，实在无法沟通。”
弧光的AD纵然气恼董伽言不顾场合在甲方公司闹，但他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加上和纪洋合作多次，对李丝的性格有所了解，所以对此没有表现出非常着急的态度，笑着当和事老。
“开个会出现分歧很正常，都是因为大家最近太忙了，心浮气躁的，咱们坐下来聊一聊，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不等虞挽和李丝反应，他又唱起红脸，数落董伽言：“小董你也是，对小虞怎么这么凶，快，给人道个歉，回头再包个大红包！”
李丝没说话，听得出他想息事宁人，她又何尝不想，只是……
“无视甲方合理需求，拒不修改设计方案，再加上公开行贿，李丝姐，去请示王总监吧。“纪念像一座山堵在会议室门口，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王总监就是纪洋的CMO王周泉。
话说到这份上，弧光的AD就是想给李丝脸面也不行，当即先拿纪念开刷：“李丝，你们团队要是招不到什么好苗子，我给你介绍两个，新人不懂职场里的规矩，可是会坏很多事儿的。”
纪念看蝼蚁灰尘一般赏了他一眼，对李丝说：“去吧，就说我请他来一趟。”
李丝因他镇静的眼神而略感心惊，朝夕相处近一个月，纪念虽面冷话少，但从不摆架子，这还是第一次露出他纪氏二公子的威压，到底是权势阶级养出的贵人，再收起爪牙也非常人开罪得起。
这样想着，李丝应下，差人去打报告。
弧光AD见此大吃一惊，这年轻人方才就坐在会议室的人堆里，除了长相出色一些，没什么起眼的地方，莫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来不及思索，只好转去哄虞挽，若是能解决了苦主，就算上面要发作也没了由头。
然而虞挽没理他，像是刚回神，眼里有些什么东西像动物褪膜一般缓慢淡去，眨眨眼睛突然笑起来，“那就一次性解决吧。”
五分钟后，清理了闲杂人等的会议室，纪洋的CMO王周泉坐在主位。
他是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明白这个事情的关键在于纪念的态度，纪念的态度，就是纪洋的态度，但弧光在广告界也不是小门小户，他不能太让人下不来台。
“方案肯定要按实际情况来，你们多听听需求，再改改。”王周泉揣着手。
“肯定的，我们肯定全力改！我就说这点小摩擦怎能劳动您”，弧光AD放低了姿态，不断点头，又扯董伽言：“还不给王总监和小虞认错？”
甲方大领导在，董伽言不得不低头：“这事是我太急躁，给各位领导同事添麻烦了，我一定检讨自己，回去好好改方案——”
“你们怎么不去唱戏啊？话都让你们说完了，王总监，你干脆跳槽去弧光吧，也别屈居纪洋了。”纪念听了半响，突然冷笑着打断。
弧光的AD牵强地笑问王周泉：“这位是……”
“哦，还没介绍，这是我们董事长的小儿子，纪总的弟弟，纪念。”王周泉咳了一声。
随着他话出口，弧光的AD神情骤滞，董伽言则是难以置信，目光在纪念和虞挽之间来回交换，最后鄙夷又暗爽地觑着虞挽，就差没开口嘲讽“你也不过如此。”
场上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在他们说话的空当，虞挽一直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现在终于放开，对着王周泉提诉求：“你们说完了？那换我说吧，我的要求不多，只要董伽言在工作群里给我道歉，然后退出这次的项目，我不跟弧光计较。”
董伽言拍桌而起，压着嗓门警告：“虞挽，你别太过分了。”
虞挽轻轻“嘘”了一声，温柔地训斥道：“大人说话，小狗不要乱叫。”
这声“小狗”把在座诸位都叫愣了，董伽言最先反应过来，半张脸不能自已地颤动起来，不敢相信虞挽竟然这么对他。
就连最熟悉虞挽的李丝都睁大了眼，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她确信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下属，如果不是知道虞挽没有双胞胎姐妹，她简直以为是另一个人。
纪念紧紧地盯着虞挽，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他一直知道虞挽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她就像是一只亲人的毒蛇，在不触及底线的时候显得无害温和，一旦有人踩中了她的尾巴，她就算断尾也要咬你一口。
“姐姐为什么喜欢别的小狗？我不是姐姐最听话的狗狗吗？姐姐想让我干什么都行……”
“姐姐看这双鞋好看吗？想跟姐姐一起穿……怎么能让姐姐掏钱呢……那下次换我给姐姐买。”
“彩虹电器的覃总是个好恶心的大婶，脸上的肥肉都快飞出来了，特别难缠，姐姐快安慰安慰受工伤的我……”虞挽对着电脑慢条斯理地念着。
“这些都是董伽言给我发的消息，四十多页的聊天记录，除去对我个人的骚扰，还包含他数次企图用私人关系贿赂我给弧光增加投放预算，另外七八页是关于弧光其他合作甲方的内容，全部都整理在这台电脑里，可以作为过去三个月董伽言骚扰我的佐证。”
“至于我和董伽言的关系，如你们所见，就是他单方面想做我的狗的关系。”
弧光的AD错愕地望向董伽言，后者额角冒汗，血色尽失，已经产生了惧意，仍试图反驳：“这些是可以造假的，你因为嫉妒我和其他同事走的近，故意准备了这些用来构陷我！”
他越说越肯定，仿佛找到了方向，抓着自己上司的衣袖不放：“天哥，你信我！我真没有说这些，这个女人有幻想症！”
“王总监，王总监我绝对没有贿赂人，我跟纪洋的项目也很多次了，李丝姐是知道我为人的！”他又看向王周泉和李丝，希望谁能帮他说几句话。
与之相对的，虞挽一点也不着急，她甚至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带笑，一句话就击溃了董伽言的退路。
“你们不相信也没关系，就在刚才，这些记录我已经打包发到弧光市场部的公用邮箱了，有没有作假，相信总有能人来鉴定一二。”
“就算没有，像此类的聊天记录也不止我一个人有，你们这一次的设计主笔，你们创意部写软文的姑娘，还有那个金色头发的前台，以及更多我不知道的甲乙丙丁。她们在看了我的记录之后，应该也不会吝啬分享出自己和董伽言的聊天记录。”
“你——”听到这，董伽言像白日撞鬼，被掐住了喉咙。
“我为什么会知道吗？”虞挽歪头，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睛却好似一只歹毒的邪蛇，“都说了，不要把自己骗进去了。”
董伽言喉头泛起腥甜，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招惹虞挽，这就是个疯子！
“你就不怕我去起诉你侵犯隐私吗？”他干涩着嗓音说到。
虞挽状似受惊地捂胸口：“你不要吓我，我可没有泄露你的个人信息。”
这下，董伽言明白大势已去，不再挣扎了，显得失魂落魄。
虞挽放下嘴角，把目光投向弧光的AD，道：“今天的事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作为乙方不听甲方需求，就是中止合作也是有的，我只要求他退出项目组，这并不过分。至于他把公司玩成后花园要如何处置，是你们弧光内部的事，我无权干涉。”
“这，这些事情我们全都不知情……”后者半信半疑，“回去之后我们会尽快核实，一定会给纪洋一个交代，王总监，无论如何，请您相信弧光。”
王周泉理解地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充满深意地看了纪念和虞挽一眼，回去工作了。
他一走，弧光AD的手机就开始狂轰乱炸，他定晴一看内容，顿时面如菜色，揪着董伽言匆匆告辞。
虞挽冷眼瞧着，跟出去叫住了董伽言，同样的位置，一个小时前她心软，这一次她不会了。
“董伽言，我从来就不喜欢狗，我喜欢狼。”
董伽言瞳孔骤缩，猛地看向会议室里望着他们的高大男人，渐渐浮现出屈辱的神情，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的周会变成了戏台，一上午就这么荒废了。
虞挽原以为李丝要留她问话，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温声对她和纪念道：“回去干活吧。”
说完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会议室里就剩下虞挽和纪念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最终，虞挽在“你为什么帮我”和“谢谢你”之间选择了后者。
“多谢你帮我说话。”
纪念的回答也很酷：“我没做什么，这是你的胜仗。”
尽管如此，可虞挽还是挺高兴，一个人能够不问缘由就站在你这边，有多难得？更何况，她跟纪念相识都不过一个月，比董伽言还少。
“不管怎么说，心意难得，我都谢谢你，纪念。”
“……随便。”纪念撇开脸。
他一直躲避视线，虞挽眸子闪了闪，福至心灵，问道：“你是不是又不好意思了？”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为什么是又？
“那你就一点不好奇一点不惊讶董伽言怎么会看上我？”
纪念警惕起来，这是什么新型陷阱吗？
“你……”，他上下打量虞挽，“你不就是上班不爱化妆吗，你们女生打扮这么麻烦，我每天光是起床都很累了，你懒得打扮不是很正常？”
虞挽来了劲儿，“你的意思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
纪念：？我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