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迈是眼睁睁看着徐天劲在自己面前碎成几块的。
他的脑袋砸在了人群中间,在坚硬的地砖上变成了一滩灰红相间的颜料,登时便将几个胆小的衙役吓得腿软脚软,瘫在地上起不来。
赵子迈也害怕,脑浆将他的衣摆濡湿了,发出一股浓重的腥味儿,而不远处半边脸上的嘴巴,还在一张一翕轻轻地动着,像是尚未反应过来它已经从身体上脱离出去了一般。
可赵子迈知道现在还不是怕的时候,因为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就站着杀人凶手。郑奚明站在箭楼中,他的脸被上方的阴影覆盖住了,看不清楚,可是那只刚刚击杀了徐天劲的手掌还朝前平举着,掌心中如黑墨一般的印迹现在已经覆满了整只手掌,看得人心惊。
没有人敢轻易上去迎他这一掌,尤其在亲眼目睹了徐天劲的惨状后。所以即便身后站着桑、宝田和穆瘸子,赵子迈还是没再朝前走出一步。
郑奚明嘴角挑了一下,似乎在笑,俄顷,他忽然说话了,声音从箭楼中传出来,回音悠远。
“赵大人为了朝廷鞠躬尽瘁,这些狗官,却一个个在背后算计他,不将他置于死地不罢手。今我郑奚明就替天行道,宰了这些畜生,断不让这朗朗青天,被乌云遮蔽。”
“郑奚明,你在胡说什么。”赵子迈心中一惊,他这话分明直指他父亲,虽没有明说赵文安是背后的主使,但至少说明了一点:死在他郑奚明手下的每一条人命,都和赵文安相关。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
身边掠过了一道风,桑一向是不管后果,先干一架分出胜负再说,更遑论它现在已经被江滨的笔修复了大半,无论是体力还是信心都是最蓬勃旺盛的时候。
可是手心中的三把火焰刚刚窜出来,郑奚明却忽然向箭楼里面后退了几步,将身体完全隐藏在黑暗中。桑微蹙着眉毛,将手掌朝前一推,三束火苗便缠绕在一起,化成一束,如蛟龙探洞一般钻进箭楼。火势比以往大得多,瞬间将箭楼照了个通亮,火舌从八个箭孔中钻出来,几乎舔到了上方的天空。
整座箭楼现在就是一只被烧得通红的火炉,任凭谁在里面都不可能幸免于难。
可是郑奚明不能死,他若是死了,赵文安身上的污点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赵子迈心急火燎地去拽桑的胳膊,“大神仙,郑奚明得留活口。”
经他提醒,桑忙将火焰收回,可是前面那座被大火炙烤过的箭楼,早已是漆黑一片,墙里墙外皆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两人冲进箭楼中,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方才还站在箭楼中的郑奚明不见了,连一片衣角也没有剩下。
“人呢?”见里面无人,赵子迈失神地问了一句,旋即将两道浓眉锁紧,“郑奚明他去哪儿了?”
“他不是郑奚明,”桑盯住一只箭孔,俄顷,伸手从上面捻起了一样东西,放在眼下仔细瞅了半天,“若他是人,现在一定非死即伤,可他消失了,只留下了这个。”
它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赵子迈,“你说他身上有股稻草的味道,你没有闻错。”
赵子迈将它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眼睛瞬间瞪圆,“这是稻穗?”
“是稻穗,却也不是,”桑目光透亮,眼睛却微眯起一点,看向身旁的箭孔,“他的身体虽是稻草扎制,但这稻草可不是普通的稻草。”
“它是什么?”
桑伸出两个手指,将赵子迈手心里那颗已经被烤熟了的稻穗捻开,然后有些嫌弃地迅速抽回手,朝他手心努了努嘴,“你看这稻穗中包裹着什么。”
赵子迈将手举到眼下,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后,把手拼命地甩了几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恶心还是害怕。
“甩不掉的,这东西嗜血,一旦挨上了,就别想摆脱掉它。”桑同情地冲他一笑。
“那你就袖手旁观?”赵子迈已经感觉到手心中的疼痛,他觉得那东西马上就要钻到他的掌心中了,可让他心寒的是,桑竟然像看笑话似的看着他的惊慌失措,一点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我都说了,一旦沾上这东西,除非被它连皮带骨地吃了,否则它是不会离开的。”它将赵子迈的手掌摊开,嘴角偷偷展开一抹窃笑,“可那是它活着的时候,现在你手心里这条,已经被烧得半死不活了,还能吃了你不成?”
原来它在逗自己,赵子迈好气又好笑,再次看向手心,果见那条本来还扭动着身体的虫子逐渐停止了摆动,软塌塌蜷成一个肉团,盘在他的手掌中。
“恶心。”桑皱眉,冲他手心吹出一口气,虫子便飘然落下,挂在了赵子迈的靴面上。
虫子是黑色的,但全身被白毛覆盖着,看起来便是灰不溜秋的一团。最可怖的是它的脑袋,或者说,它根本没有脑袋,因为本该长脑袋的地方被一根尖钩取代了,钩子前端锋锐,即便被烈焰烧灼,仍然泛着一点寒光,赵子迈看着便觉心口一疼,像是被它扎透了一般。
“这是什么虫子?怎么会生在稻穗里?”
桑耸肩,冷哼一声,“虫?或许,称它为稻田蛊更为合适。”
赵子迈将靴面上的虫子抖下,凝神思索半晌,方道,“蛊虫?我曾听说,夷人擅长下蛊,将各种毒虫放入缸中,再埋入地下,让它们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而这一个胜出的,便是蛊虫。”
桑看着他,“那我来考考赵通判,衙门对用蛊之人是如何处置的?”
“用巫术害人,自然是要处以极刑。”
桑点头,“不错,所以巫蛊现在已经及其罕见,但是有一种不容易被发现的蛊术却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它隐藏的地方太过于常见,所以往往会被人忽略。”
“就是你说的稻田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