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来世得无上菩提时,若有众生为诸病苦逼切其身,热病诸疟、蛊道魇魅、起尸鬼等之所恼害。若能至心称我名者,由是力故,所有病苦悉皆消灭,乃至证得无上菩提。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众生盲聋喑哑,白癞癫狂,众病所困。若能至心称我名者,由是力故诸根具足,众病消灭”
念珠被汗水浸润得又湿又滑,拇指因为那个重复了几天的拨动动作已经麻木了,可是佛灯下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从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平静,才能不让脑子中盛满前几天看到的那一幕。
帷幔下的那个人影,她不想承认是那个干净得有些阴柔的少年,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崇拜的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是现在,这个在她心中带着几分神性的人,从云端轰然落下,变成了一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发烂腐臭的肉体。
“哀家其实是为你好,怕吓着你,所以才不让你过来。而且我想,皇上他也不想你看到他这幅模样,可你呢,从来是听不进旁人的劝的,非得偷偷摸摸过来,你不仅违拗了哀家,也违拗了皇帝,现在你满意了?”
“我不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的心没变,在我这里,他都是原来的那个人。”
她知道这句话太后没有信,这老太婆,经历的事情多了,便自以为参透了一切,对儿女之情尤其不放在眼中。可是这一次,在面对太后轻蔑的目光时,她却有些心虚,因为她开始怀疑,龙床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真的是他吗?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清隽少年,怎么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直到那个人虚弱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才浑身一抖,从迷惘中苏醒过来。
“云初。”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便不许她叫他皇上,他当然也不称她皇后,少年夫妻,总有一些自己情趣,于他们而言,便是直呼对方的名字。可即便这么简单的幸福,也总是难得和短暂的,所以她格外珍惜。
“云初。”
他又叫了一声,她一愣,泪水瞬间落下,她认出他了,那个人长在她心里,怎么能忘?他痛,她就会比他痛千倍万倍,感同身受,或许是对真心相爱之人最好的嘉奖。
“我要救他,我要救皇上。”她不假思索,几乎是喊出了这几个字来。
太后冷笑着,眼中的光不寒而栗,一言未发,便让人将她带了下去,让她在宫里闭门静思,没有她的命令不得离开。
她不吃不喝跪在佛龛前为他念经,身虚体乏之时,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皇上曾经对她说过那个人,他说,赵大人是我最为信任的朝臣,他足智多谋见多识广,为朝廷鞠躬尽瘁,将来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去找他,他力之所及,一定会帮你。
可是,她停下拨弄念珠的动作,将目光聚集到佛龛中的神像上:季梅已经出去这么久了,为何还未回来?不管找没找到赵大人,她总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报信的,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咔哒”,身后的门响了一声,许是来送饭的宫女,她没回头,拇指一动,又开始拨动念珠。
“娘娘”
季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她惊了一跳,连忙起身,心急火燎地朝那个站在门边的人影跑过去,“怎么直接进来了?门外的护卫没拦着你?”
季梅摇头,脸上那丝凄苦的笑让她心中猛地揪了一下,“娘娘,我找到赵大人了。”
“你把皇上的事情都告诉赵文安了?他他怎么说?”她扯住季梅的袖子,急得有些磕巴了。
“娘娘,我早说过了,这件事赵大人他他管不了”
“他回绝你了?”
“他没说,但是他的眼睛说了,我看得懂,”季梅“咚”地一声跪下,两手伸过去,扯住她的衣摆,“娘娘,这件事除了老佛爷,没有人管得了,可是老佛爷她她恨透了你们,娘娘,您就放手吧,现在放手,至少至少能保全您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连门外呼啸的风都停了下来,她才终于说话了,声音却脆得像随时会碎掉,她被抽去了最后一线希望,现在,她和他一样,也从头到脚都烂透了,他烂在外面,而她烂在里面,“保不住他,保住我自己又能如何?”
她笑了,眼睛里却是没有光的。
“娘娘,您还有家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大人和夫人着想啊。有句话我一直不敢讲,可是现在不讲,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娘娘,您在老佛爷面前多少顺从一点,也不会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
季梅的话说到一半止住了,因为门外的护卫忽然粗声嘎气地问了一声,“娘娘,您在与何人说话?”
“我”她觉得脚脖子一凉,低头时,只见脚边漾着一汪水,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而季梅,那个方才还趴在她脚下的季梅,却不见了。
“季梅。”
她慌了,脱口喊了出来,前面的门开了,守门护卫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朝屋内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方才道,“娘娘,奴才听您方才自言自语了半晌,您还好吧?”
“自言自语?不是的,方才季梅来了,她就在这里。”她指着脚下那摊水,指尖微微颤动着。
“季梅?”护卫一笑,扯起嘴角,面皮却分毫未动,“有件事不知当不当告诉娘娘,可是奴才想着,季梅姑娘是娘娘您的贴身宫女,从您进宫就伺候您,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娘娘您一声,似是不妥。”
“季梅怎么了?”
护卫脸上还带着那股子不怀好意的笑,似是想看看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的笑话,“今天下午,季梅姑娘已经被投进井里了,是老佛爷下的令,我估摸着,她的尸首被打捞出来,现在说不定都拉到乱葬岗了娘娘,娘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