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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杉扑了过去,他脸上还残存着睡意,手脚却极为麻利。江滨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抓起桌上的年画,“刺啦”一声撕成两半,然后,似乎还不放心,他又将那两片纸叠起,再撕了一次、又一次
纸片像蝴蝶一般从他手中飘落,每一片翅膀上,都染满了鲜血,血点飞出去,洒在他脸上,使他得逞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你不能画她,你不能画滨儿,咱们离开这儿,去官府自首也无所谓,就说那些年画都是我画的,和你无关,反正也没人知道”
他忽然觉得后脑勺很疼,疼得像要裂开一样,转身的时候,脖子似乎已经无法支撑脑袋的重量,他觉得头沉得像石头,只能歪在一边的肩膀上才能勉强撑住。
“滨儿”
他看着自己映在江滨眼珠中的两个影子越来越远,越来与模糊,直到变成两团深重的黑。
江滨在江杉已经栽倒在地的身体上踢了一脚,见他完全没有动静了,这才冷哼着抖了下肩膀,将手中染着血已经碎掉一半的花瓶扔到地上。
“多管闲事。”冷冷丢下四个字后,他看向地上那幅支离破碎还沾着江杉鲜血的年画,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可惜了,多好的一幅画,就这样被他”
话未说完,他忽然愣住,因为纸屑的碎片动了起来,不是被风吹的,而是像长了脚似的,一片一片从四面八方朝最大的那一张碎纸汇聚过去。
它们重新合为一体,连裂缝都被抚平了,就这样重新组成了一张完璧无瑕的画,就像从未被江杉摧残过一般。只有江杉的血,还星星点点缀在上面,可是很明显,方才还铺满了整幅画的血迹现在已经变少变淡了,不多时,竟被它完全吮干净了。
“好,好。”江滨抚掌而笑,他蹲下身将年画捡起,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放回桌案上,痴痴地望着它,许久不动,就像静止了一般。可是下一刻,他忽然把旁边空白的画纸扯过来,抓起笔在上面挥舞起来。
他不用看、不用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笔尖触到纸面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独独剩下一个她,用那双带笑的眼睛盯住他、引着他、缠着他。江滨所有的神智皆被她收入囊中,除了胸口那股子熊熊燃烧的怒气。
她要活,他要让她活。
外面的天色从暗变明,又从明变暗,江滨却浑然不觉,画纸用完了,他便在地上墙上画,颜料用完了,他就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去画。他的身体是虚弱的,眼中的光却是疯狂的,含括着千年的憎与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干燃尽。
而就在江滨疯狂作画之时,大名城已悄然起了变化。
一开始,当天色忽然阴沉下来的时候,人们还只当是天气变了,即便他们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云层。云压得很低,仿佛站在城楼上便能伸手触到它一般,不仅如此,它还异常厚实,不仅阳光,连风都透不进来。它仿佛在城池上加了个大盖子,将里面的人全部压在下方。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后面:在城门惨案发生的第二天,人们发现城门打不开了。一开始守城的兵士还以为有什么东西挡在城门外面,可是爬上城墙朝外看时,却吓得魂不守舍,连滚带爬地从石阶上冲了下来。
整座大名城的外城墙上都被灰色的不知是云还是霜的气流涂满了,云顺着城门流下,堵住了门上的每一条缝隙,将它封得牢牢的,即便官府动用了所有的人力,都没能将大门推开半寸。
这些气流是从上方的云层中涌出来的,就像四面水帘,将大名城从头罩住,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公子,不行啊,完全推不动。我方才到城楼上也看过了,但那条路也走不通,您看我这把剑。”宝田刚巡视回来,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宝剑递到赵子迈眼下,“我就把它朝云层中一戳,上面就结了这么厚的一层冰,这人要是从城楼跳下去,不摔死,也得冻成冰棱了。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包围着城池的水汽有多厚,万一绵延了几里地,那谁能受得了?”
宝剑上裹着的那层冰有几寸厚,正“嘶嘶”朝外冒着白烟儿。桑用手指在白烟中蘸了一下,又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目光陡然暗了下来,“这不是冰,是怨气,积攒了上千年的怨气。”
赵子迈眉头紧锁,“难道这还是那老妪所为?可是年画,不都被你毁掉了吗?”说到这里,他略顿一顿,“难道江滨还没停手?”
话说到这里,他看到桑的眼睛朝上方一翻,脑袋也微微扬起,便心里一紧,随着它的目光朝上望:头顶的云层在翻涌,如滔滔海水,奔流不息,可是在云层的上方,出现了一张脸,和整座城池一般大小,苍老中透着和蔼,和蔼中又带着几分凄凉。她笑着,灰白色的水汽便从她两片干瘪的嘴唇中汩汩流出,钻进云层中,将它愈填愈厚。
“果然是她”
话未说完,身旁的桑已将手向上一扬,铜针从她指间飞出,直冲那张脸去了。眼看就要触着她,周边的水汽却忽然奔涌过来,在她的下方凝结成一团,看似只是一团可以轻易穿透的气,却只听“当啷”一声,将撞在上面的铜针硬生生逼了回去。
铜针从半空中坠下,重新回到桑的手中,它出师不利,自是气恼万分,手心中“腾地”窜起三把火,扬掌便要去烧那张依然笑微微的人脸,可是,却被赵子迈按住了手腕。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他看向她,“即便你能烧了这一个,但只要江滨还在画,那就还会出现成千上万个,又何必白费功夫。”
“那兔崽子在哪儿?”桑收起手心中的火焰,将牙关咬得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