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可是跑到山脚时,荣姨却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强梗着脖子朝后一转,她发现那口棺材不见了踪影,就好像被土地吸进去了似的。她于是头也不回地朝尼姑庵赶去,颂尧还在那里等着她,这么久没回去,他一定等急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像是在梦里,当荣姨气喘吁吁地回到母子二人借住的尼姑庵时,她看到他们住的那间屋子房门紧锁,推门进去,却见颂尧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尧”
林颂尧回过头来,他怀里那耀得她睁不开眼的,是满满的一大捧银子。
无比阁就是靠这些银子建立起来的,开业当天,当人流散去,荣姨揉着酸痛的膀子走出后门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五级翡翠阶梯,碧绿如水,漾在门槛外面,里面依稀有泉水的叮咚声。
是它,是那口棺材,荣姨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亦知道,这辈子,她是不可能摆脱它的了。不,其实,在看到颂尧怀中的银子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后面的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否则,她也不会建立规模这么大的一座饭庄,没有野鬼的帮忙,没有棺材聚集来的野鬼,无比阁怎么经营得下去?只不过这么多年,她再未见过那个男人,那个拿走了她牙齿的男人,她镶上了几颗金牙,转身一变,成了荣姨。
而无比阁,也成为了全天下生意最火爆的饭庄。
“叮叮”荣姨还在持续地敲击着台阶?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出现?毕竟十年前,他已经和翡翠棺材融为一体。
虽然?她在家中为他了立了个牌位?早晚烧香,却不知道祭奠的那个人是谁。
“叮叮”
后背上的力道又松了一点?现在,荣姨可以喘气了?于是她回过头去?怯怯地盯视着桑的面孔。她发现那张脸上多了几丝惊愕,目光中的无谓也被警惕所取代。
它望着前面的山林,忽然,又将目光投掷到下方的这五级翡翠石阶上。
石阶下面蜿蜒出一道影子?像蛇?却比蛇细一些,更像一条巨大的爬虫。月光照亮了影子上缘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荣姨这才看到,那是一张嘴,一张布满了尖牙的嘴。一层层的牙齿?就像葵花的花盘,白生生的?泛着寒光。
忽然,那道影子越过荣姨的头顶?朝桑扑过去,速度之快?就像一条真正的蛇。与此同时?前方的山林中?响起了“咔咔”的脚步声,仿佛千军万马,朝这边奔来。
桑觉只觉脖子一疼,喉咙一下子收紧了,无数只牙齿咬在它的喉管处,化成一道道比冰还要寒上几分的细流,拼命地朝里钻。它咬牙怒喝了一声,将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的铜针钉在那东西的末端,不让它再朝里钻进一寸。
它听到了一声尖叫,不真实,像飘荡在山谷中的回音,方才知道,那声音是从身体里那个怪物的口中发出来的,从内至外,冲击着它的脑壳和耳膜,震得它每一根神经都跳动了起来。
“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
“王即薨,以子为后”
“大王,大王,饶了臣的孩儿,他们是你的弟弟啊”
桑将另一只手摊开,三道火苗便从它的掌心跃起,越窜越高,照亮了那个还在挣扎着朝里钻的黑影和它眼中积蓄的愤怒。
“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在你神仙爷爷这里,也只是个塞牙缝的。”桑冷笑,手掌一握,火苗便又膨胀了几分,它能听到那怪物的尖叫声愈发地大了,紧随着,便是身体燃烧的“滋滋”声,像被烤的冒了油的肉。
“好久没吃东西了,今儿就拿你开个荤吧。”
桑裂开嘴,森森的笑容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可是下一刻,那笑容忽然凝滞了,它的胸口一片冰凉,心脏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冰坨,沉甸甸的,连跳动都不会了。
成千上万只野鬼从山林中钻出来,铺天盖地、汹涌而下,接连撞进它的身体。它本就魂魄不稳,再加上正专心对付那只老鬼,所以便被这些野鬼们钻了空子。
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脱离了穆小午的躯体,朝外飞了出去,手掌上的火焰也因为它的离开熄灭了,它拼命想定在原地,怎奈野鬼的数量太多,每一只都在扯着它、拽着它、拖着它、搡着它,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更遑论,是被翡翠的阴气吸引过来的这么一大群野鬼。
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几乎要完全飞出穆小午的身体了,可偏偏在这时,铜针从指间托出,掉落在翡翠石阶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当啷”。
脖子上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手抓住一般,桑看见自己完全离开了那具它占据了许久的躯壳,它现在和穆小午面对面站着,它能看到她的眼睛,黑葡萄似的,很亮的一对眼珠子,亮得它能透过它们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它的原貌吗?它的本体原来是
心神一散,它便又被那只朝它冲过来的老鬼逼退了几步。
“它竟然是竟然是”荣姨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她现在已经爬到了台阶下面,像一只狗似的跪在地上,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来,声音不住地哆嗦着,“它受了重创,现在被逼出去了抓住这个机会,杀了它。”
老鬼依言,在翡翠台基上蜿蜒前行,朝桑得方向爬过去,台阶上冒出了丝丝寒气,每一丝都是凝结不散的怨气。桑却一步也挪动不了,如荣姨所说,它受了重创,所以才不得不蛰伏在穆小午体内,离了她,它一事不能做,寸步不能行。
“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王即薨,以子为后大王,大王,饶了臣的孩儿,他们是你的弟弟啊”
那声音在它周围炸裂开了,老鬼已经贴到了它的身体上,张得大开的嘴巴马上就要从头罩下。
“过来呀。”九鼎一丝之时,桑听到了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如银铃般动听。
穆小午伸出一只手,将它拽进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