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田的玉佩很快就被找到了,它就“躺”在无比阁北侧天井的石阶旁,显然是被主人酒后落下了。
重新找回玉佩,宝田松了口气,刚准备去告诉赵子迈这个好消息,一扭身,却看见他和桑站在一间院落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瞧着。
“公子。”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赵子迈的手摁住了,宝田听到院子中飘出稀稀落落的说话声,虽只是只言片语,却不难猜透其中的含义。
“子甫昨晚来了就没回去在余荫山房发现了一滩血,还有一根断指”
“报案了吗?”
“官府的人已经来过了,没查出任何头绪。”
“子甫昨日是白天当班,深更半夜的,来阁中做什么?”
“听说是落了东西”
走出一段路后,宝田才呼出一口气来,拍着胸口道,“幸亏我没有昨晚来寻玉佩,否则,这平白无故失踪的,可能就是我了。”
赵子迈却没有理会他,只盯着鱼池中那一群被阳光映得五光十色的锦鲤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冲也在凭栏看鱼的桑道出四个字,“你怎么看?”
“凶多吉少,”桑将一颗石子丢进池中,那些锦鲤便在惊吓中四散游开,它于是拍拍手,转过身背靠栏杆而立,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一副再轻松惬意不过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的失踪是否与昨日那些野鬼有关,不过,”它忽然扭头看向赵子迈,眼球涂染上一抹凌厉,“我们难道事事都要伸长手管一管吗?这样一来,到底几时才能回到京城?”
“自然不是,”赵子迈觉察出桑语气中的怒气,赶紧灭火,“你们今晚不是还要在无比阁用晚饭吗?闲暇之时,绣个魂可个灵,于大神仙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全当酒足饭饱后的消遣了。”
说完,见它依然冷冷看着自己,于是识趣地改口,“我只是看子甫那孩子灵巧,怪可惜的,您要是不乐意,大可不必多管这宗闲事,咱们明日一早就接着赶路。”
桑没有答话,因为正在此时,两个跑堂的小伙计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两人正专心地聊着天,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站在栏杆旁的几人。
“听说这几年,无比阁中陆续有人失踪,也不知真的假的?”
“真的,就说去年吧,帮厨的郭四就不见了,据他同屋的人讲,那天郭四下了晚班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可他的东西还一直存放在屋中,并不像是回乡下老家去了。后来官府的人来查,也是不了了之,这案子便搁下了。再往前数,就是打杂的李嫂,我还记得那天,她将一摞碗碟给跌碎了,吓得不敢告诉荣姨,哪知那天之后,竟然再未见过她”
赵子迈还等着小伙计继续将话说完,可是他却猛然顿住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嗫嚅着道出两个字,“荣姨。”
赵子迈朝前望去,这才看到曲桥那边的树荫下面站着一个人,身着黑领金色团花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边大褂,襟前没有佩饰,头上梳着大髻,是再普通不过的妇女装扮。脸蛋也生得平平无奇,宽面吊眼,瞳仁靠上,典型的下三白。只有嘴巴生得好一些,嘴唇微厚,唇角翘起,不笑时亦有三分喜气。
林颂尧和他的母亲一点也不像,赵子迈心里想。
“道听途说的事也能当真吗?没看到还有客人在吗?”
荣姨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责备,却并不严厉,可她一说话,口中镶着的几颗金牙就露了出来,被日光映得刺眼。
两个小伙计吓得频频答是,然后便赶紧溜开了。荣姨于是冲赵子迈三人走来,站定后,目光将他们左右打量了一遍,方才笑道,“一点小事,被七传八传后,就完全变了样子,让几位受惊了。不如这样,今晚这餐饭算我的,当做是对几位的赔礼。”
林颂尧和他的母亲真的是半分也不像,荣姨身上的精明市侩一点也没有遗传给自己的儿子。
荣姨要请他吃饭是因为看出了赵子迈身份不凡,而林颂尧主动帮忙,却是因为他真心想帮忙。用林颂尧自己的话说:千金易得,知己难寻,虽然这里,他把知己换成了“红颜”。
可是他自己的“红颜”未免多了点,赵子迈看得出,那些侍候他们吃酒的丫鬟多半都是林颂尧的红颜知己,几个女人经常为了斟酒夹菜的小事闹得醋意大发,搞得他这个旁观者倒有些不自在。
林颂尧看出了他的窘态,于是便将丫鬟们打发下去了,一边自嘲地笑道,“红颜太多也不是好事,还是兄台这样最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赵子迈自知解释不清,只能快速转变话题,“贤弟尚未娶亲,怎么没有与母亲同住?”
这句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林颂尧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虽然转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可赵子迈还是发现了。
“母亲成日就知道骂我不知上进,总想我继承家业,可我偏生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为了不听她唠叨,我就另辟了一处宅子独住,这样多好,她也少生些气,我也能躲个清静。”
赵子迈知道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却也不好刨根可底,只顺着他道,“也是,这样倒落得自在。”
“你白天见过我母亲了?”林颂尧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没告诉她你要来我这里偷师的事情吧?不然我估计要被她骂到过年。”
“当然不会,”赵子迈被他的幽默逗得一笑,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讨厌林颂尧,虽然他说话总没个正经,但那点不正经下面,却没有一点奸猾,倒总给人一种单纯质朴的感觉,“我甚至没告诉她我认得你。”
“兄台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林颂尧边说边敬了赵子迈一盅酒,“你别着急,林师傅要晚些才能来,对了,你可别误会,他虽与我同姓,但和我无半点血缘关系,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有他的好手艺,就不知少挨母亲多少骂了”
话说了一半,因为,他忽然朝外面望去,枣红色的大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