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诱惑

徐冲迎着子豫的目光,抿起嘴角轻轻一笑,“小婉,我对你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你记得这一点就好。”

“徐冲”

徐冲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吴元礼的尸身旁,他的力道有些大,所以子豫几乎是扑到了吴元礼的身上,手上沾满了他的血。

“小婉,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只要我们于对方而言是清白的,那么即便我们对不起其他人,又如何?”徐冲俯下身,指着吴元礼后背上那个深深的伤口,颤声道,“小婉,吃了他,你已经把内丹给了我,若不及时进食,你怎么走得出这冰天雪地?”

子豫看着徐冲——她曾经如此想念的这个男人,现在却令她害怕。想明白这一点,一股能击毁一切的凄凉忽然从心底泛起,可是这种痛彻心扉的领悟却很快被另一种更深更迫切的感觉取代了。

饥饿。

她饿了,她已经几天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现在,在面对一具新鲜的尸体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地渗入了她的每一寸骨血。

“小婉,”徐冲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可是,它却不再动听,在子豫听来,那简直像是魔鬼的低语,“小婉,你饿了,吃吧,吃了他吧。”

他将一团不知是什么的血肉捧到她面前,柔声地在她耳旁劝慰,“吃吧。”

子豫浑身颤抖起来,尽管心在呐喊着拒绝,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低伏下去。两片蓝莹莹的翅膀从她的肩膀处弹出,她美丽的头颅上生出了一对锤状的触角,腹部也开始变得瘦长

终于,徐冲看到了那对镜面似的眼睛,朝外凸起,被白生生的雪映出数道寒光。

“对了,小婉,吃了他,别犹豫。”

他笑了。

云霾散去,月亮从西边的天空露出浅浅的一角,将雪地上匆匆行走的几人的影子投射在他们的脚边。

“公子,吴大人他们会不会被风雪困在山中了?咱们都在这哀牢山找了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见他们的人影。”宝田搀扶着赵子迈爬山,早已热出了满身的汗,现在到了山顶被风一吹,浑身又冷飕飕的,冷热交替下,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赵子迈伸手帮他把头顶的瓜皮小帽戴好,这才望向前面白茫茫的那一片天地,摇头道,“不应该,我们从山底一路寻到山顶,也没看到吴元礼他们。这山顶地势平坦,想来他们也不会被风雪困住”

“哎,先别说这些了,”桑不怕冷,只在单衣外面套了件坎肩,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盘成发髻,脖子上亦没有任何遮挡,从领口到下巴看起来光秃秃的,与裹成了粽子的赵子迈形成鲜明对比,“我方才一路走一路在想一个问题,既然胡秉家外面的那具尸体不是李庸,那李庸去了哪里?你说李庸因为和家里人关系差,所以李家人才没有好好辨认尸体是不是他,只关心财物。可是李庸在那晚受伤后,总不会因为与家人关系不睦,而不回家吧?”

“自然不会,”赵子迈将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一些,“这么久都不回家,连死讯传出都杳无音讯,我想,那李庸多半是已经不在这世界了。或许,他因为刀伤,失血过多而死,或许,他在返家的路上,又遭遇了第二次不测。”

说到这里,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面前被白雪掩盖的山顶,眉心轻轻攒起,“从胡秉家到李庸家,要走半个多时辰,但是,要是走山路,会省下不少时间。哀牢山本身不高也不陡,若不是今天下雪难行,爬山应该不难。如果李庸伤得不重,他很可能会选择从山路返回”

“说重点。”桑被他绕得有些不耐烦了,解开领口的扣子,呼呼地朝里面扇着风,赵子迈一不小心瞥见她细嫩的皮肤,脸上略略一红,连忙将目光转到别处。

“徐冲很有可能也是在这哀牢山上失踪的,如果再加上一个李庸,那么”

“那么这座山就有点问题了。”桑摸着下巴环顾四周,过了一会儿,轻轻耸动了一下鼻翼,收缩的瞳孔中溢出精光,“怪不得,方才爬山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果然这山中有蹊跷。”

“大神仙,你是说?这哀牢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宝田连忙追问道。

“不干净的东西哪里都有,山中又精怪多,所以我方才并未留意。可是,”它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幽幽的暗光,“宝田,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宝田感觉后背一凉,身子习惯性地朝下猫低,做出防御的姿势,倒惹来桑的一阵大笑,“你听不到倒也正常,只是你家公子,怎么也没听到哭声呢?他不是一向明察秋毫吗?”

赵子迈被它说得脸上发烫,他当然不能告诉它实情,说自己是因为心中慌乱才没注意到那阵时断时续的哭声的,更不能告诉它这慌乱是因它而起的。他呼出一口气,眯起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一块裂开的石头后面,他发现了那个伏在地上痛哭的身影。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从年龄看应该不是李庸。男人的肚子似乎被刺穿了,肠子流了一地,像在地面上画了一幅曲折迂回的图。

赵子迈知道,男人的尸体应该就在附近,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掩埋了。只是他为何被人杀死在这片秃山上,杀他的人又是谁呢?

脑袋中一堆疑问得不到解答,于是,他朝那男人走去,准备找他问个明白。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他渐渐看清楚了男人的脸,瘦长、年轻,眼睛中填满了惊恐和不甘。

“是谁杀了你?”赵子迈在离生魂几尺远的地方站定。

男人指着自己的肚子,嘴里用力说出几个字,含混不清,夹杂在风中,被吹散了。

“谁?”赵子迈又问了一句,他觉得自己在颤抖,从双腿延伸向上,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