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
蝉,亦有再生之意,自幼虫变为成虫,历经兑变而飞升,表达了古人死后升登极乐的意愿。
作为身份的象征,一开始,玉蝉作为口琀在汉代最为盛行,一直持续到魏晋南北朝。用玉做成的剔透逼真的蝉,放于死者口中,身份越高贵,蝉的做工和质地就越好。但是在平民百姓家,人们用不起玉蝉,便会用树上的活蝉。
可是后来,一些达官贵人也效仿起平民来,开始把活蝉放到死者口中,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更灵验!
嘴是通往五脏六腑最大的通道,在死者嘴里放蝉,死者就会同蝉一样,在另一个世界被净化,甚至可以蜕变重生。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只只饮树汁,圣洁而干净的蝉,竟然也变了。
在墓室中,它因为饥饿,因为被嘴巴困住,开始吸取人的血肉和灵魂,它的躯体在慢慢长大,圣洁的魂灵却在一点点的消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它终于能从墓室中出来的时候,它却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得的样子。
“我是在山谷外面遇到它的,那时,我在寻找一个人。可是他却告诉我,不要再白费功夫,因为人是会变的,从小到老,他们的灵魂越变越脏,等找到他时,他早已不会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子豫抿起嘴角,“我不该听信了他的话的,因为现在我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一直没有变。”
她最后说的那几个字徐冲没有听到,因为他现在的全幅精力都放在了那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老蝉身上。它蜕了一半的皮,所以现在正处于一个“破壳而出”的状态,透明的皮挂在尾尖,欲坠不坠。
徐冲取下腰间的宝剑,单手紧攥剑柄,朝头顶上方刺去。
老蝉长管型的嘴巴灵活地躲避着剑锋,两只凸起的复眼似乎由成千上万块菱形的碎片拼成,每一片,都映照出徐冲惊惶的脸孔。
“唰啦。”
长管卷住徐冲尚未完全恢复的胳膊,锐利的前端刺进他的手腕。徐冲“啊”了一声,手中的宝剑随之掉下,落在厚厚的积雪中不见了。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一凉,热量从老蝉咬噬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涌出,奔向那具老而丑陋的躯壳。
血流失得太快,他的脑子都些迷糊了,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子豫的声音,可是努力转过脸想看她时,眼睛却被一片蓝幽幽的光罩住,什么都辨不出。
“噗嗤。”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呻吟。
“你杀我你竟然恩将仇报?”
“我只是拿走我自己的东西我早告诉过你了,不要碰他,其它的,我都答应你”
子豫的声音在颤抖,她好像被吓到了。徐冲摸索着伸过手去,他触不到她,只能触到一张冰凉滑腻的像丝绸一般的事物。
缠在他胳膊上的束缚猛地消失了,徐冲眼前还是那片似乎永远都散不去的蓝,耳中,却传来一阵“嗡嗡”的幽鸣,越来越小他感觉老蝉从高处落下,卡在石壁的缝隙中。它的腿似乎还在动,扎在自己身上,有些疼。徐冲不怕,因为他知道,那只不过是虫子临死前最后的抖动。
身子轻飘飘的,他被什么东西拽了起来,贴着石壁,朝上面飞去。血流还在持续地朝外涌,身体也越来越凉,不过好在,他感受不到风雪的咆哮了,他的身子被那丝绸般的东西柔和地包裹住,正在急遽地上升、上升
醒来时风雪已经停了,徐冲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篝火前,温暖而热烈的火光将他的身子烘得暖暖的。
他抬起手臂挽起袖子,讶异地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块浅淡的圆斑。而最让他诧异的是,他因为坠崖而受伤的胳膊和腿也康复如初,变得强劲有力,不再像方才那般软软绵绵,连举剑都要费上一番气力。
他坐起了身子,看向背对着篝火的那个身影,“子豫,是你杀了它,救了我。”
“它曾经救过我的命,为了报恩,我将内丹献出”子豫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今天却趁它蜕皮亲手取回内丹,并杀了它”
“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它说得对,我总是恩将仇报,多年前就是这样,现在依然没变。”说着,她将宝剑撂倒徐冲脚下,“剑我给你拿上来了,你带着它,走吧。”
徐冲听不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知道她现在需要安慰,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于是他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荒蛮之地,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自己。我种地,你织布,再生一群孩子。”
子豫推开他,盈满了泪花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徐冲,你知道我是什么,你已经看见了,我和它,没什么区别。”
徐冲伸出胳膊,用尽力气将她揽住,仿佛恨不得将她溶进自己的骨血中,“我看到了你的真容,我也知道你把内丹给了我,子豫,你和它完全不同,你们虽然都是都是妖,但你这么善良,它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
“我也吃过人,”子豫的两手抓在徐冲的腰间,将他抓得生疼,“我吃过人我忍不住深山中虽有野物,但总有难猎的时候它杀了人,故意送过来诱惑我我忍不住”
徐冲低下头吻的脸,“我知道,没关系,我不在乎的,”他冲她笑,笑容温暖且炽热,“子豫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杀过人,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干净。”
“你杀过人?”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徐冲忽然将头扭向一侧,大声问了一句,“谁?”
篝火旁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瘸一拐,气喘吁吁。
“徐大人,总算找到你了。”
吴元礼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脸上的惊惶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