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子豫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忽然朝后面看了一眼,身体僵在纷飞的雪花中,脖颈和后背却还是挺得直直的,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怎么了?”徐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视野中,只有洁白的雪片,纵横交错,缠绵成一幅纷乱的画,“子豫,你看到什么了?”
子豫轻轻摆了摆头,声音中却还是带着疑惑,“没什么,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不会的,它是要在这个时候蜕皮的不会错的”
她回过头,眉毛睫毛上都沾着雪花,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出尘,“不管了,快进去吧,雪越来越大了,再耽搁下去就更不好通过了。”
听了她的话,徐冲没有再犹豫,他冲她点点头,将宝剑别在腰上,两手扒住石壁,身子轻盈向前一跃,钻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中。子豫紧随其后,也钻进缝隙,两人侧身前行,步子迈得极快,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等一下。”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光景,子豫又一次转过头,她的两手撑在山石上,胸口有力地起伏,呼出的白气迷乱了徐冲的眼睛。
“是什么?”徐冲听着她紊乱的气息压低声音问道,“它追来了吗?”
“我闻到了它的味道,却看不到它。”子豫似是在喃喃自语,她洁白的后脖颈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
“怎么办?咱们才走了一半不到,是退回去还是继续走?”徐冲觉得在此时此刻,他只能听子豫的,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怪物会怎么发动攻击,他前后看了看:这么窄的一条缝隙,它那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即便进的来,又能怎么做?
“它的味道消失了,继续走。”子豫不紧不慢说出这句话,手却朝徐冲的腰间一推,催促道,“快点走,别停下。”
徐冲依言继续前进,可是走着走着,他却发现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两面石壁将他越夹越紧,他不仅不能屈膝了,甚至连胸骨都因为受到了挤压,致使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石壁间的缝隙收窄了,和他预料的一样,而且,这还只是开时,他甚至怀疑,两面石壁会在尽头处完全挤压在一起,不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子豫,前面越来越窄了,快要走不动了,现在退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徐冲说着就要回头,可是还未转过脑袋,他伸在前方的手却忽的碰上了一个东西,又尖又硬,划破了他的手指。
“骨头。”
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徐冲脑海中一下子就跳出这两个字来,可是还未等更多的想法蹦出来,前面的那个东西就发出“哗啦”一声响,倒在了他的身上。
徐冲没猜错,是一堆发黄的人骨,它本来是被夹在石壁之中的,现在被他一碰,便轰然倒下,头骨、胳膊、肋骨,连带着各种已经碎裂的小骨头,统统一股脑朝徐冲扑来,砸在他身上,发出一股朽烂的味道。
“是什么?”子豫被吓了一跳,握紧了徐冲的手。
徐冲勉强冲她安慰似的一笑,“应该是你说的那个被石壁夹死的人,人虽死了,尸首却留在这里,风吹雨淋,已经化成了一具枯骨。”说到这里,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柔声道,“子豫,前面越来越窄了,我怕再走上一段,我们也会像他这般,被山石永远困住,不如”
“我有办法。”子豫的眼睛亮亮的,像漆黑天幕上的两点星辰。
“你有什么办法?”徐冲愣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除了退出去,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徐冲,其实我我是”
子豫的声音被一阵“沙沙”声掩盖住了,这声音从他们头顶上方的石壁上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朝下爬,间或还有一些碎石从上落下,砸在两人的肩头。
徐冲和子豫同时抬起头,雪太大了,迷住了两人的眼睛,所以他们看不清楚上面到底是什么。不过子豫却已经猜到了,她的身子抖了一抖,松开了徐冲的手,昂头朝上,做出了一副迎战的姿势。
“小心,它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阵风从石壁间穿过,卷走了飞舞的雪片,徐冲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东西的真实面目。虽然他在心里做过无数次猜想,也做过无数次的噩梦,但所能想象出的,也无非是一个青脸獠牙的怪物。
然而当真切地面对它的时候,徐冲才忽然发现自己作为人类的想象力是如此的贫乏。
那是一只蜕了一半皮的蝉,身长约十尺,两对透明膜翅蹭着山石,发出“沙沙”的响动。
巨蝉的头部又宽又短,复眼发达且突出,就像两面凸起的镜子。须状的触角分成七节,在寒风中轻轻地抖动。
徐冲知道,自己在万家看到的就是它,那两只比手掌还大的复眼,一度被他当成了闪光的镜面,现在,“镜面”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上面映出自己和子豫的身影。可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它们上,他盯着巨蝉的“嘴巴”,那根细长的管子正在上方一伸一缩,尖锐的闪着寒光的前端仿佛能轻易刺穿他的脑壳。
“这就是它的真身?”徐冲握紧拳头,“这就是那个缠了我几十年的噩梦。”
“这是古人留下的一个奇怪的风俗,从战国开始,就有这样的说法,若想安敛死者,就要在死者口中放蝉。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死后都要这样做。”
子豫咬着下唇,又松开了,“它,就是死人口中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