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魂归

“绣灵?”于氏一怔,“我只听过绣花、刺绣,这绣灵还是还是第一次听到。”

穆小午没有言语,只看向指间的长针,口中暗暗念出一句口诀,“穿针引线,魂兮归来。”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口诀,于氏感觉后背像被冰了一下,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刚想问个明白,却觉白光一闪,刺痛了眼球。她揉揉眼睛,半张着眼皮朝强光的方向望去,在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发光时,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针眼里多了根白线,它就像一条活泼且不安分的尾巴,在棺材上面左甩一下右扯一下,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白线很亮,于氏觉得它发出的光简直要把整间院子都撑破了。她忽然有些畏怯,她觉得这光是自己,是整个三坪村承受不起的,它是这么耀眼,好像神仙显灵时罩下来的光环。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有如此本事。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歌声从穆小午微启的嘴唇中飘出,于氏听不懂,却觉得字字惊心,一个不拉地落在自己心头。

穆小午垂下眼角,将目光聚集在铜针上面,唇边溢出两个字,“去吧。”

话音一落,铜针便像得了指令一般,倏地朝门外飞去,在于氏讶异的目光中穿过木门,飞向了阴霾密布的天空。

“针飞了,真的飞了。”不知过了多久,躲在于氏背后的深儿喊出了这句话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撞在窗格子上,发出一阵阵“呜呜”的低吼。

穆瘸子搓着胳膊,勾头朝旁边的火盆看了一眼,嘀咕道,“怪不得这样冷,灶灰都冷了。”

站在一旁的于氏听到这话,忙端着盆子和深儿一起到院中添灶灰去了,穆小午瞥了穆瘸子一眼,“这未入冬,您老就这样怕冷,到了寒冬时节可怎么办?”

穆瘸子搓着手臂走到她旁边,凑近过去道,“也是怪了,在青州时并未觉得这样冷,怎么天气突然就变了呢?”

“我倒没觉得,这几日我反而浑身燥热,尤其是晚上,热得满身是汗,睡都睡不安生。”

穆小午轻声嘟囔,不过她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赵子迈听到了,他走到过去,朝她脸上仔仔细细瞅了一番,忧声道,“面色发红,小午,你是真的觉得热,可是,这地方明显比青州冷得多”

穆小午满不在乎地皱起眉头,“公子又想到哪里去了,你们两个,一个老,一个弱,体魄自然是不如我的,不信你得空去客栈问问宝田,看他是否整日觉得阴冷。”

赵子迈刚想反驳一二,却见于氏和深儿拿着火盆推门进来了,于是便只能暂时打住,只转身来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个细缝,朝外看了一眼后,又重重关上,自言自语道,“怪了,连外面看热闹的村民都耐不住,全都走了,为何铜针还不回来,难道遇到了麻烦?”

闻言,于氏将火盆放到地上,拍了拍手上沾的灶灰后,直起身子起身走到穆小午身旁,轻声道,“穆姑娘,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

这句话本无什么不妥,可于氏却能感觉到它像一粒石子砸到平静的水面,激起数层波澜。因为穆小午忽然将目光调转过来,投掷在她的身上。

她的目光明显被一种情绪填满了:忧惧。

与此同时,正在搓手烤火的穆瘸子也忽然石化了一般,双手合拢在一起,只将脑袋转向穆小午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两个道法高明的人为何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忧惧交加呢?于氏心里忽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只能呆愣在原地,像一只突然傻掉的鸟儿。

不过这种怪异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就在几人各怀心事若有所思之时,院门忽然震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从门缝中掠进,贴着院子飞了一圈后,对准青梅树下那口黑色的棺材,笔直穿了进去。

铜针,回来了。

可屋内的人却并没有因为绣灵的成功而欣喜,相反,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住整间屋子和屋中的每一个人。门已经被赵子迈推开,每个人都看着那口棺材,面色肃穆,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深儿忽然“啊”的叫出声来,哭着抱住于氏,怎么都不敢将脑袋从她怀里探出来。

“小孩子火力弱,不宜待在这里,娘子,不如让深儿带着妹妹到苏珊她们那间偏房暂避一避。”赵子迈见深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于氏却仍然看着院子发呆,便不再多言,只牵了深儿的手将他带到偏房去。

他回来时,见于氏如梦方醒,脸色惨白惨白的,只将身子靠在窗前,目不转睛盯着院中的棺材。

“娘子,你不要过去问问吗?生魂还阳,怕是留不了太久,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的好。”穆小午见于氏似乎没有到院中去的意思,忍不住催问了一句。

于氏身子一凛,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后,终于缓步移到院中,她在棺前停住,过了一会儿,将颤抖的手掌覆在棺盖上。

手落下的那一刻,棺材里的生魂仿佛感知到了,棺材剧烈抖动起来,尚未钉棺的棺盖更是被震得向上弹了起来,如此反复几下,竟然“咚”的一声滑落到地上。

顾玉明烧得焦黑的尸体暴露在几人眼前,他的胳膊腿都被烧得蜷曲起来,所以看起来很短,不像人,倒像一截木头。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完好无损的,血红的眼球突出来,胀大了一倍,仿佛随时会爆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