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她还记得他带着水汽的手指掐在自己脖子上时,那冰凉的触感。
死了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跟着自己了。
“娘子”
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女人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娘子,娘子,我还在这看着你呢”
女人转过头,她看到一双眼睛,虽微微笑着,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宅子里的人都死光了,里面发生的事只有死人知道,你们又是从谁口中听到的这个故事?”
桑对村民讲的故事半信半疑,赵子迈却觉得他说得至少有八分可信,因为就在方才,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她一边幽幽地哭泣,一边指向他的身后。赵子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身,却发现身后那一片混沌的雾气中嵌着一个洞,洞的那边,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这象征着夫妻恩爱的过仙桥,不过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一个美丽传说罢了。实际情况,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休无止的纠缠,哪怕她死了,他都不愿放过她。”
听赵子迈这般说,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桑便知道他又看到了一些旁人无法知悉的事情。于是在盯着那两座连在一起的墓室看了一会儿后,它斜眼瞅着赵子迈道,“那这两具新尸是怎么回事?那躺在竹林中的女人又是谁?”
“这种事,只能交给官府的人去查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麻,像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可是回头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阵酥酥麻麻的寒凉感慢慢爬满了身体。
是着凉了吗?他回过头,正对上桑的目光,它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两个红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缝,像猫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冷?在喝下宝田煮的一大碗姜汤,又加盖了两层棉被后,寒意还是直穿进来,从后心一直渗到前胸,又顺着经脉流通到全身各处。
赵子迈在被窝里打着哆嗦,侧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不应该呀,现在虽然是秋季,但今天却是个暖阳高照的好天气,无风无雨,中午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脱去了夹衣,只着一层单衣。即便现在已经入夜,气温却仍不会低到哪里去,怎么自己却冻成这幅样子?
这种感觉不是着凉伤风,因为他的身体并无其它不适,头不疼脑不热,喉咙鼻子也无堵塞异物感,就只是单纯地感到冷,冷得人心尖发颤。
宝田在门外守着,现在是丑时,他已经睡着了,赵子迈甚至能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微的呼噜声。他不想吵醒宝田,因为今天宝田忙了一天,晚上又在客栈伺候了自己半宿,早就乏了。可是再这么直挺挺躺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冻成一根冰凌,还不如下床走动走动,将放在桌上那壶尚在冒着热气的姜汤喝再上一碗,说不定能缓解一点身上愈来愈重的寒意。
他裹着被子走下床,一步一挪地来到桌子旁边坐下,倒了满满一碗姜汤然后一口干下。火辣辣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但很快,这点温暖就消失了,身上的寒气吞噬了它,又一次包围了他的身体。
“咯咯”
就在他被这似乎永无止境的寒冷弄得有些恼火的时候,后背上忽然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笑声。声音是个女人,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条蛇,一条细细的已经冻僵了的蛇。她贴在他的后背上,正试图将身体钻到自己的体内。
“宝田。”
赵子迈第一反应就是唤醒宝田,可是嘴巴张开,声音却化成一蓬白烟,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咯咯”
女人朝他身体里面挤,她身上透着的寒意一点点驱逐着他体内的热量,她每进入一寸,他便觉得冷了一分,很快,整个背部都是麻的,他觉得现在就算有人用刀子戳自己的后背,他也是感觉不到疼的。
这就是被夺舍的感觉吗?小午每次也是这般被桑控制,被它一点点占据了身体吗?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想起穆小午来,那个大大咧咧嘴角永远含着的抹笑意的女孩子,她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自若的,在知道自己体内住着个随时会鸠占鹊巢的妖怪的时候?
后背更凉了,女人已经快要钻进去了,因为他发觉自己不仅口不能言,连身体似乎都被冻住了。手中尚未放下的瓷碗“砰”地落在地上,裂成几块,可是这点声响,只换来宝田含混不清的一声“嗯”,完全不足以唤醒一具已经疲累到极点的身体。
“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耳边又传来了那句戏,与此同时,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站在床榻边,他伏低身子,双手用力卡住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女人在挣扎着,杏红色的裙裾被她奋力反抗的双脚踢得朝上飘起,像一片腾起的纱幔。终于,女人眼睛中透出的惊恐将慢慢流淌到黑夜中,她眼底最后那一抹光也消失了,她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两坨木块,钝钝的,没有一丝光彩。
“生同衾,死同穴,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男人喃喃自语着松开双手,他朝后方转过头来,赵子迈看到他的脸上蒙着一片白惨惨的水气,五官全部被埋在下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喉咙中一紧,他觉得自己要叫出声来,可终于还是无能为力。眼前怪异的一幕消失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现在变得很重,像背着一块沉重的冰坨。
“我死得好惨呜呜他杀了我杀了我”
笑声化为凄厉的哭音,像一股阴风,在屋中盘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