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轻男人,长得还挺俊的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一个人,无父无母的,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厮。”
“可是一个身家不菲的人为什么要买下那间破院子呢?”宋瑶问出的这句话,她嫂子陈穗并未在意,只说了句谁知道呢就带过去了,可是她自己却上了心,皱起两条细弱的柳叶眉陷入沉思。
正想着,院门上却响起“咚咚”两声,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宋环问了句是谁,不情不愿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开了门。
“呦,丘公子,您怎么来了。”
宋环的语气陡然变得客气了许多,宋瑶于是转过头,透过窗户朝院中望去。她看见一个男人,不高,脸却生得白净齐整,两道眉毛弯弯的,将下面的双眸衬托得多出几分笑意来。不过,他的嘴唇有些过于红润,红得像涂了唇脂,倒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
“这就是刚搬过来的那位丘公子,模样生得不错吧?”陈穗用胳膊肘顶了宋瑶一下,语气里多出了几丝兴奋,“你说,他来咱们家做什么?刚搬过来,又不认识?”
“邻居吗,总要打个招呼,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宋瑶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不知为何,她对这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一点都没有。
“丘公子,来家就来家吧,还拿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宋环的大嗓门又一次响起,他接过男人手中的提盒,打开朝里一看,讶异道,“呦,这鲜藤萝花饼是我家小妹最喜欢吃的,她见着可要喜欢坏了。”
“怎么,宋兄还有一个妹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窗户一瞥,目光透过窗棱钻进来,从宋瑶脸上扫过。
宋瑶觉得自己仿佛被根针扎了一下,身体骤然一抖,从她嫂子身边站了起来。她觉得很恶心,不知道为什么,在被那男人的目光扫到的时候。
“小瑶,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陈穗的话音未落,宋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妹,你要是方便,就出来见见客人,以后丘公子和咱们就是邻居了,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事还需要咱们多照应。”
宋瑶的眉头锁了又锁,冲陈穗道,“要我去见一个没成婚的男人,哥哥他是不是疯了,嫂子,你就说我病了,不方便见客。”
说罢,她就赌气在床上躺倒,自己打定主意就是几头牛拉也是不要出去的。
陈穗本也觉得宋环的行为不妥,所以便自个出去照宋瑶的话说了。丘公子听出她的意思,便只说下次再来拜访,就此告别了。他一走,宋瑶马上就出来了,瞪了宋环一眼后,冲院外道,“哥,我早不喜欢吃什么鲜藤萝花饼了,以后你别自作主张。”
她故意将声音抬高,仿佛生怕刚出门的那个人听不到似的。
男人搬来的第六天,城中出了一起血案。
案子几乎发生在宋瑶的眼皮子下面,所以于她几夜都不得好睡,一闭上眼那恐怖的情景便在脑海中重新上演。
那天,她和嫂子到街上去买一些针线用的活计,两人刚走到广聚轩下面,就听到身后“噗”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炸开了。
回过头看时,一大滩乳白色膏状的东西已经顺着地面蔓延过来,溢到她的鞋边。她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白膏上面还飘着一层灰色的泛着泡沫的不明物质,除此之外,就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飞溅得哪里都是,在阳光的映照下红得有些晃眼。
“坠楼了,摔死人啦。”不知是谁尖声尖气地喊了一声,
陈穗登时腿就软了,差点跌到地上,宋瑶慌手慌脚掺着她离开时,没忍住又朝那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其后几天都后悔不迭,因为她看到了半边已经碎了的头颅,里面红的白的灰的搅成一团,可是眼珠子还嵌在缺了一块的眼眶里,只是没有光,像死鱼灰蒙蒙的眼睛。
“阿弥陀佛,小瑶,快走,我们快走,别沾上晦气。”
陈穗吓得眼都不敢整,只颤颤抓了宋瑶的手,逆着人流朝外走。
宋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一股酸意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深吸了口气,将头扬起,可下一刻,却忽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原地定住不动,任凭她嫂子怎么拽,都没能向前迈出一步。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与她比邻而居姓丘的男人,他端坐在广聚轩四楼栏杆边的一张桌子旁,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静得仿佛一汪死水,黑幽幽的,和周围那些趴在栏杆上或是惊惶或是惊讶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摔碎在下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不值钱的花瓶。
他甚至在宋瑶望向自己的时候,还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菜是新卤出来的猪头肉,肥瘦相间,红白交错,看上去很是鲜美。
宋瑶又泛起恶心来。
此后的几日,她惊吓过度,连床都没有下过。
“怪了,那天她明明比我还镇定些,怎么回家倒吓出病来了。”这日,宋瑶躺在床榻上,听窗外她哥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道,”宋环心不在焉接了一句,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猜怎么着,广聚轩摔死的那个咱们是认识的。”
“啊?”她嫂子抬高嗓门,“谁呀?”
“就是卖酥油的小轲子,对了,他不是前几天还到咱们家来了吗?小瑶要用酥油做饼子,就把他叫到门口来了。”
她嫂子诧异道,“竟然是他?可是,他这么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从楼上摔下来了?”
“听说油桶漏了,他脚一滑,一个没站稳,就从四楼摔下来了,可怜啊,刚满十五岁,比小瑶还小一点。”
“怪不得呢,那天地上全是白色的油脂,我还想是什么,原来是酥油。”她嫂子恍然道。
宋环“嘘”了一声,“小声着点儿吧,小瑶听到,这病可好不了了,还不知要不要请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