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蔚是袁夫人接近四十岁那年生下的孩子,她天资聪颖,房四艺无所不通,且长相清丽,面容娟秀,所以深得袁老爷喜爱。
一开始,袁昌黎是没有将这个妹妹放在眼里的,他们两个相差十几岁,袁蔚又是个女孩,所以即便她是袁夫人所生,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可是随着袁蔚一天天长大,袁昌黎的心境也跟着起了变化,因为他无意中听到父亲提起给袁蔚纳婿的事情。
那晚,透过那扇没有完全闭合的屋门,他听到袁老爷对着已经仙去了的袁夫人的牌位自言自语,他说:“蔚儿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这几日我总想着,比起那些高门贵婿,倒不如给她择个普通人家,最好是能入赘到咱们家里来,让这小夫妻两人一起接手袁家的产业。这样,我便可以日日见到女儿,不用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你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听到这番话的袁昌黎犹如五雷轰顶,他本来以为父亲再疼爱妹妹,顶多也就是多出些银子帮她厚置一副嫁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动了招赘的心思,而且要把袁家的产业全部交给袁蔚。
那天,袁昌黎喝了整晚的酒,第二天酒醒之后,他变得愈发萎靡颓废,虽然他还按父亲的吩咐掌管一部分店铺的生意,但明显已经心不在此。所以,在接二连三犯了几次错误之后,袁道桥便不再让他管事,只让他看着门店的生意。
袁昌黎似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晚来早归,所谓的“看生意”也就是每天坐在店里的一张椅子上驱赶几只惹人嫌的苍蝇。他这种表现当然是让人看不起的,尤其是袁道桥,他时常当着下人的面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久而久之,连下人们都开始轻视袁昌黎,有时候,甚至连店铺的小伙计都能数落他几句。
可是今天,当袁昌黎来到永盛风筝铺时,他却换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穿青色素锻长袍,腰束湖色长腰带,后系手巾,头发也整齐地束在脑后,比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外表的改变还算其次,更让人讶异的是他的神态
袁昌黎现在精神抖擞,腰背都比以前挺直了几分,脸上那股弥漫不散的颓废之气已经散尽了。现在,他的眼睛里精光闪闪,尤其在他打量着一只落了灰尘的风筝时,这种神气更是化成了一抹狠戾,吓得几个以前对他不敬的小厮忙不迭朝后堂走去。
“你们几个,过来。”
袁昌黎显然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玩忽职守的人,他朝几个小厮一指,勾手让他们过来。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来到了袁昌黎面前,“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几个人腆着笑脸,殷勤地请袁昌黎示下。
“风筝落了灰,今天是谁负责清扫铺子的?”袁昌黎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坐好,头也没抬,只俯身弹掉了衣摆沾上的尘土。
“我是我。”一个小伙计战战兢兢举起手。
“是你,”袁昌黎歪头看他一会儿,忽然高声冲后堂喊道,“把这个月的月钱给他结了,让他走人。还有,把账簿全部拿过来,父亲近日身子不爽,我要代他老人家好好打理打理袁家的产业。”
小伙计拿着包裹从永盛风筝铺出来的时候,口中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呸,让你这么个废人当家,铺子的生意迟早得黄了,不让爷干,爷还不干了,省得和你们一起耗死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骑着马的人将他方才那番抱怨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中。
“公子,”宝田朝铺子里瞅了一眼,小声道,“看来咱们打听到的消息没错,袁蔚一死,得利最大的就是她的异母哥哥袁昌黎了,你看他这幅得意的样子,可和上次咱们见到他时大不相同了。”
赵子迈用脚跟轻磕马肚子,驾马朝前走,一边对跟上来的宝田道,“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袁蔚的死很可能只是个偶然。不过不管怎样,这几日你还是要盯好袁昌黎,若他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你都要及时来给我汇报。”
宝田还没来得及答应,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衙役模样的人从人群中钻出来,见了赵子迈,便匆匆行了一礼,跑到他马边小声道,“赵大人,城附近的果园中发现了木鹞的踪迹,曹大人已经率人赶过去了,他让小的来通报您。”
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如涂了胭脂一般的苹果挂在枝头,远看去,就像一朵朵攀附在树枝上的红云,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娇美。
果香气扑鼻而来,熏得人头晕,可是,在这一片浓郁的香气中,却夹杂着另外一种味道血腥气。配合它的还有一阵阵凄厉的哭嚎,声音穿过果林,落在刚从马上下来的赵子迈耳中。
“大人,今天早上有一农妇来衙门报案,据她说他们家的老头子被杀了,只留下了一张人皮。”守在果园门口的衙役见赵子迈下马,忙上前汇报案情。
“详细说说。”赵子迈一边朝林间走,一边冲他道。
“那妇人说,她家老头子是这果园的看守,平日就负责守夜。可是,今早她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却发现老头儿没在他平时住的那间草棚中,但被褥都是打开的,显然是睡到一半被什么事引出去了。于是这妇人就忙到林间去寻人,走了不到半里地,就发现了老头儿的尸体。”
说到这里,那衙役吞了口唾沫,接着道,“人挂在一棵苹果树上,衣服堆在脚下,所以那妇人一开始还以为老头儿是上吊自尽了。可走近后才发现,老头儿的血肉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皮,因为头部被一根枝丫穿透了,所以竟也没让山风吹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