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出来了?”穆小午用力抽出手,一边摩挲手腕一边看着面前的老妇:她双眼浑浊,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用刀子刻出来的,按说她的年龄应该和闫白霖相仿,可是看起来她却比那位保养得宜的闫家族长老了不止十岁。
“你说的是谁?”穆小午又问了一句。
老妇凑过去,一张核桃似的老脸几乎贴到穆小午脸上,颤声道,“那块红布,他还盖着,可是布下面那张脸,已经变了。黑黢黢的,皱皱巴巴的。还有眼睛”她打了个哆嗦,仿佛看到了自己描述出来的怪物似的,“眼睛像火炭,黑里边透着红,我不敢看,多看一眼,好像就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红眼睛。”穆小午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正经的表情,她皱了皱眉,思忖半晌,终于重新开口,“你认识他?”
这句话仿佛把闫老太太扎了一下,她身子重重一抖,后便重重冲穆小午摆手,边摇头道,“我不认得他,这些事都和我没关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让他来找我”
“我知道和你无关,但我总要知道他是谁才能帮你,对不对?”穆小午压低声音,一边在她干巴巴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他那是在很久以前了,那时,青城还没有嘉言大,嘉言”她轻轻吸了口气,问了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嘉言嘉言他还好吗?”
“他没事了,昨晚就醒了。”穆小午有些不耐烦,“闫老太太,还是说回昨天的事吧,你口口声声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这句话刚问出口,身后忽然传过来一声轻柔的呼唤,“老太太,原来您在这里。”紧接着,翠筠便像一阵风似的袅袅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丫头,见了闫老太太便忙前后左右地围着身子查看,生怕她伤到了哪里。
“穆姑娘,惊扰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翠筠笑着道歉,一边命人将闫老太太带回房,“我家老太太这些年一直不大好,精神也时好时坏的,没吓到您吧。”
她笑容亲切、举止得体,很有管事大丫鬟的样子。不过穆小午注意到的却是她的衣服,她着锦缎朱衣,袖边镶白缎阔栏干,足着淡粉色绣花鞋,及其华贵。她的模样也很是出挑,高个子,骨骼纤细,一张玉似的小脸上,长着双含笑的桃花眼,眼角微吊,笑起来勾魂摄魄。
她当然也很美,但与少夫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一个清丽如百合,一个华艳似牡丹。
穆小午清清喉咙,“老太太说她昨晚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翠筠的笑容更深了,一边还亲切地拉住穆小午的手,“她老人家时不时就要这样闹上一场的,你住得久了就明白了,她的话要是我们各个都当真,那一天天的也不用做别的事情了,光这些事都处理不完呢。按我说呢,老太太昨晚可能就是发噩梦了。”
说到这里,见穆小午脸色缓了一些,翠筠便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平日里总说她们做事不仔细,果然应了,姑娘这身衣服虽好,头上却缺了点首饰来配,您随我来,让我帮您再装扮一下。”
翠筠给穆小午搭配的是一支玉笄,镂雕纹饰,左右耳垂部位镶嵌四颗圆形绿松石,与她的裙子很是相称。
不过,在听说这支玉笄是一件古董,价值千金后,穆小午便暂时收起了飞扬跳脱的个性,走路都四平八稳了,生怕把那东西给摔了。
更何况现在,她和穆瘸子坐在闫白霖六十大寿的主桌,面对着一圈子达官贵人,便更不敢放肆了。她面带着微笑,眼巴巴看着面前精美的菜肴,用力压制住想要大快朵颐的手和心。
闫青城体贴地命人将几样菜放到他们俩跟前,穆小午感激地冲他笑笑,随后又朝瞟了自己一眼的闫予池送去了一个内涵完全不同的微笑。
穆瘸子今天吃得不多,如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瓶好酒吸引住了。穆小午只隐约听闫白霖介绍这酒的名字叫什么秋露白,是在秋季渐寒之时,将壶或者其它器具放在草地底部,收集叶子倒立后滴落的露水,然后将此露水配上沉香、木头香、丁香、藿香、檀香、桂花、白莲、甘草等十余种药草制成。其滋味清冽纯澈,色泽清亮,但因为要耗费许多财物和人力,更重要的是它乃天公的馈赠,所以便异常珍贵。普通的显贵人家得上一小壶已是不易,即便如闫家这样的高门鼎贵之户,所得也不过五瓶而已。
穆瘸子酒量本就不好,再加上也是有年岁的人了,所以只吃了几盅便有些醉意了,竟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讲起了以前招魂的事儿。
“渔民渔民是最多的,他们葬身大海,无法寻回尸身,我啊就用稻草人代尸,穿上死者生前的衣服,再把迷失在海里的阴魂喊回来,引进稻草人中进行安葬。”
“还有一些客死他乡的魂魄,找不到归途,我也会施法,为的是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对了,还有不少枉死的人,他们死得冤啊,就不愿步入轮回,那就只能用铜针强行为其超度。”
穆小午忽然觉得嘴里的美食都没了味道,如同嚼蜡。在别人寿辰上说什么枉死,说什么轮回,也种事只有穆瘸子一个人能做得出来了吧。穆小午看见桌上的人皆用奇奇怪怪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可她也知道这穆瘸子酒后话匣子一旦打开,旁人想收是收不住的,就连她也不行。
无耐,她只得忍痛看了满桌的奇珍一眼,站起来陪笑道,“我爷爷喝多了,我先送他回房休息了,众位好好吃,呵呵,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