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姨能够活下来、活到今天,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小姨出生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这也许是一种兆示。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姥爷家族遭到了一群结有夙怨的雪狼的裘击。

那是一群努力强大的雪狼,大约有一百来头,它们生活在美丽富饶的梭鲁河畔,一只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漂亮得一塌糊涂。这样美丽的雪狼群,即使是在水草丰盛的草原深处也是不多见的。

十个月之前,这群雪狼来到青森草原,与正朝那里转移牧场的姥爷家族邂逅而遇,从而导致了它们和姥爷家族的夙仇。

那是草原上兔腴獾肥的季节,平心静气的雪狼们在这样的季节里一向不打家畜的主意。它们消闲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草稞中姿态优美地递次走过,像一些风度翩翩的绅士。在遇到姥爷家族的畜群时,它们甚至远远地走到一边去,给畜群让出路来,只有几头年轻的雪狼站了下来,以同样优美的姿势坐在草地上,偶尔相互打闹两下,然后停下来,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绵羊褐色的驯鹿杂色的骏马从它们面前河流一般通过。

姥爷率先攻击了雪狼。

姥爷那一天兴趣盎然,他喝了太多的烈性烧酒,以致酒精的激发作用让他过早地进入了狩猎季节。他骑在马上,就着牛皮酒囊灌了一大口烧酒,仰着头挣着脖子大声地唱着歌。

姥爷唱完歌,豪气冲天地打了一个喷香的酒嗝,哈哈大笑着,挂上酒囊,捋了捋黑须上的酒珠子,把粘满糌粑粉的两只手指头塞进嘴里,一磕马肚子,一声呼哨,带着他的几个儿子朝雪狼冲去。

春天里的雪狼膘肥肠满,缺乏对抗性,并且对来自这个季节的杀戮十分茫然。它们有点烦躁地在草稞中跑动,试图躲开这场失去了规则的袭击。姥爷和舅舅们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雪狼们躲开,他们不依不饶,追出了很远。雪狼的奔跑速度是极快的,即使这样,仍然有两头缺乏经验的雪狼崽和一头试图保护自己孩子的母狼做了姥爷和舅舅们刀箭下的猎物。

性格开朗的姥姥那一次显得有些忧虑,她对姥爷说,你不该在这个季节去撵雪狠。

姥爷满不在乎,他把杀死的两头雪狼崽丢给大舅二舅,让他们给自己的孩子做两件坎肩,那张母狼皮,他自己留了下来,给姥姥做了一张舒服的褥子,剩下的雪狼肉砍成块喂了牧羊犬们。

姥爷生气地说姥姥,你这个女人,给我闭上嘴,我爱撵谁就撵谁,我爱什么时候撵就什么时候撵,我要今晚喝足了酒上天去把月亮撵下来,你管得着?

姥爷那天晚上有点恼火了,他被姥姥激怒起来了,他真的喝了很多的酒,并且吃光了一条羊腿。喝足了酒啃足了羊腿的姥爷没有爬到天上去撵月亮,他微醺地喷着酒气爬进了姥姥的被窝,云掩雾绕地把姥姥折腾了半宿,他报复似地要姥姥继续给他生舅舅,生一大串舅舅,否则他将再一次在不该的季节里去袭击雪狼。

姥姥在那天晚上坐下了喜,她在三百天之后变成了一个满盈之月。姥姥觉得这次的喜和以往所有的喜都不一样,这一次坐喜,她什么也不想吃,她觉得自己越变越轻了,有一种力量在她的腹内日益增强,让她有一种向上飞去的感觉。

姥姥的样子让姥爷感到奇怪。姥爷说,你弄出点声音来行不行?你平常风刮雹过似的,二里地远就能听见你的喘气声,怎么现在成了跳跳鸟,走到跟前都不出一点声,吓人不吓人?你没什么不舒坦的吧?

十个月后,那群雪狼重新出现了,它们沿着梭鲁河北上,在青森草原的一个牧场上盯上了姥爷家的畜群,并对它们发动了攻击。

姥爷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姥爷的带领下投入了对雪狼的反击,连五岁的母亲和三岁的小舅都握着苦丁树木做成的粪铲嗷嗷叫喊着,在大人们身后为他们助威。

雪狼的攻击此起彼伏,它们训练有素,目的明确,鱼贯扑向畜群,将犏牛扑倒,封喉毙命,成群结队扑进羊群中,绿眼如焰,将羊儿活活地吓死。

畜群一下子就炸了窝,四下逃窜着,将黑色的雪泥踢得满处飞油。

姥爷十分兴奋,他骑在马上,领着七个成年的舅舅扑向狼群,用毛瑟枪、英雄铳和平头长刀一次次地击退狼群。狼群不断地被姥爷和舅舅们打退,不断地被他们射倒和砍倒,而他们自己的马匹和衣袍上也浸透了雪狼和他们自己的鲜血。家族中剩下的妇女和孩子则在姥爷的一个寡妇妹妹的带领下点上牛粪火堆,圈阻惊吓了畜群,并大声呐喊着,用抛石绳阻击那些企图袭畜群的雪狼。

小姨一开始就错误地选择了来到这个世上的时间,她在那个时候降生了。

所有的人都去与雪狼作战了,顾不上姥姥毡包里只剩下了姥姥一个人。姥姥十分镇定的没要任何人帮忙,嘴里叼着一柄锋利的割肉刀手中紧捏着两块羔皮,不慌不忙,独自在毡包生下小姨。姥姥割断脐带,将脐带打上梅花印用一张羔皮裹干小姨,将小姨包扎好,再收拾自己,从毡子上爬起来,扎好袍子,提着那带着脐带血的割肉刀,撩开毡包的搭帘,一路上着冲进风雪中,去为她的丈夫助战。

风雪大得迷眼,姥姥在风雪之中寻找她的丈夫。她不断地与四处乱撞的雪狼遭遇。刀砍倒了一头雪狼,同时被另一头雪狼撞倒在地。她倒在地上,用脚踢蹬着雪狼的肚子,挥舞着手中的刀,将那头雪狼的两条前腿砍下来。狼腿飞出两丈多远,消失在雪堆中,掉了两条前腿的雪狼负痛狂嗥着向一边冲去,被一头犏牛撞倒。高大的犏牛轰隆一声扑下去,张嘴,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从嘴里飞溅而出,雪狼撞得滚出了两丈远,牛没了内脏,立刻剩下一张空皮,瞪着拳头大的眼睛,黑云似的坍倒在雪地里。姥姥从地上爬起来,踩过热乎乎的雪狼皮,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她的宽大的袍子落在雪地上,雪地上滴滴嗒嗒洒落下大朵大朵红的梅花。

姥姥终于找到了她的丈夫。他在一群马之中。他的马已经倒在了一旁,喉龙和肚子被狼们撕开,内脏抛撒得到处都是。他自己的胳膊也被雪狼咬伤了,骨肉袒露,浑身都是血。

子弹很金贵,子弹射进雪狼柔软的皮毛里的声音也很悦耳,但子弹早已打光了,被鲜血遮住了眼睛的姥爷和他的儿子们只能用他们自己的钢刀来搏击。钢刀劈开雪狼头颅的声音非常是悦耳的,它们甚至比子弹射进雪狼皮毛的声音更悦耳,它们让精疲力竭的姥爷和他们的孩子们越来越兴奋,而让雪狼们越来越丧失信心。

雪狼不喜欢在白天作戏,那是它们休养生息的时候,在失去和睦相处的好日子的时候他们会为白天的明媚和满地同伴的尸首而伤感。天将黎明时,雪狼们丢下了二十几头同伴的尸首和近百头牲畜的尸首退出了攻击,它们舔着嘴角和趾爪上的鲜血,扬颈朝天嗥叫,彼此通知着撤出战斗,相互照应着,一个个目光忧郁,像草原上最伤感的诗人,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姥姥第一个发现毡包不在了。

雪地上布满了雪狼和畜群践踏的蹄痕,以及冻结成了黑冰的零碎肢体和内脏,毡包却不在了,它们消失在原来的地方。

姥姥愣了一下,她丢开手中的割肉刀,一路踢溅起雪粉朝雪地上扑去,到处寻找毡包。毡包不知什么时候被雪狼和畜群撞倒了,被狂风刮得不知去向,毡包里的东西随同毡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狼藉的雪地上空空如也,连煮奶茶的红铜壶都没有留下来。

找不到毡包的姥姥疯了,她像母狼一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啊——啊——

姥姥的喊叫声招来了家人。他们捂着伤口赶过来,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开始沿着风去的方向寻找。他们终于在两里路外的一片荆棘从里找到了毡包。

姥姥甩开家人的阻拦,扑过去掀开毡包

毡包空空的,那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

姥姥真的疯了,她爬在毡包上,一寸寸地摸索着、撕扯着,好像那样的摸索和撕扯是可以把那个留在毡包里的孩子寻找出来似的。

孩子不在毡包里。姥姥没有摸索到她的孩子。她丢开毡包,反身回去,沿着风来的方向去寻找。她跪在雪地里,双膝匍伏着向前移动着,双手在雪地里刨动。她刨出一条雪狼腿,又刨出一具瞪着眼的牛头。姥姥把它们丢到一旁,她把冰雪刨得四处里飞扬。那些飞扬起来的雪再一次从空中落下来,好像它们又活过了一次,是一场新雪似的。

姥姥那么拼命地向前爬,拼命地刨着雪,她终于在一个雪堆里刨出了那个羔皮包裹。

所有的家人都看见了羔皮包裹里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她一头一脸的雪粉,嘴里也噙着雪粉,活像一个刚刚从天空中落下来的雪孩。她安静地闭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则亮晶晶地睁着,小嘴巴如红润的桃瓣,咂巴咂巴地吮吸着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新鲜雪花,好像那些美丽的雪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姥姥猛地将羔皮包裹搂进怀里,一下子瘫坐地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时候,姥姥开始血崩。

姥爷的家族是个大家族。姥爷的家族里人口众多,多得家族需要转移草场的时候,照顾牲畜得分出一半的青壮劳动力,照顾老幼妇女得分出另一半青壮劳动力,这支由人畜共同组成起来的迁徙队伍热闹非凡地从青森草原走过的时候,你会觉得青森草原是在流淌着,连风都热烈了起来。

父亲在很多年后曾不无揶揄地对我们说,解放全人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业。你们想一想呀,光是解放你们姥爷家就得花多大的力气呀?这世界上有多少你们姥爷这样的家庭呀?那是一件容易的事业吗?

姥爷家里的人口众多,上一辈和下一辈的不算,光是母亲这一辈就有兄弟姐妹十三个。母亲有八个哥哥,一个弟弟,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那实在在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家庭。很多年后,母亲曾经给我们讲起过那种繁荣昌盛的景象,她对那样的往事充满了怀念。但是我们这些做孩子的,我们对母亲的怀念十分茫然,我们始终弄不清母亲家里那些成员们的关系,弄不清那些舅舅和姨,他们谁是谁。我们弄不明白的原因不光是母亲家里的人太多,多得我们没法记住。我们弄不明白的原因还在于母亲的家在青森草原上,那里开满了美丽的紫云英和格桑花,牛马遍地,羊群如云,肥硕的牧羊犬壮如牛犊,它们快乐地到处追逐着、撒着欢,使草原一派生机勃勃。那是我们不熟悉的地方,是我们这些母亲的孩子们只在书本和电影中看到过的地方,是我们向往的地方。我们因为不熟悉,因为向往,总是把母亲讲叙中的事情和我们印象中的事情弄混淆了。在母亲讲叙那些往事的时候。我们总会不明道理地问:您说的那个在格桑中搬倒小牛犊的人,她是谁呀?或者我们会问:您说的那个用弓箭射死了黑熊的人,他是谁呀?我们这么不明道理地问,总是把母亲问得一愣。母亲愣过之后就叹息一声,轻轻地走开,去厨房做她的饭,去卫生间洗她的衣服,去院子里侍弄她的花草树木。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她会沉默着,不再给我们讲她家族的往事,不再给我们讲紫云英格桑花和小牛犊一般大的牧羊犬以及黑熊的事情了。

我们对姥爷家族里的事情一直是含混着的,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小姨。

小姨是对姥爷家里的成员知道得最多的一个。

母亲家有四姊妹,大姨、二姨、母亲和小姨,她们同是那种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但她们的美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见过大姨、母亲和小姨年经时候的样子,我不知道她们那个时候的美丽是怎样的。我也没有见过二姨,她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就离开姥爷家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我能证明的是,直到中年和老年的时候,大姨、母亲和小姨仍然是女人当中最受人注目的那一类,无论她们走在什么地方,无论她们是走着、站着还是坐着,无论她们有没有笑容、说不说话,都能让人眼睛倏然一亮。

即使这样,即使我能证明大姨、母亲和小姨在她们中年和老年时的美丽,我仍然很想知道她们年轻时候的样子。我问过我的几个舅舅,她们年轻时是什么样子的?我一问舅舅这样的问题他们就很得意。他们把紫红色健康的脸膛仰向天空,哈哈大笑着,说,你看你这问的算是什么问题?你就不能问点真正的问题?还能怎么样?总之在青森草原,你要想见到最美丽的女人,你就只能到我们沙木腾格力家来,你不到我们沙木腾格力家来,你见到的所有美丽都不算数。

舅舅们的说法很霸道,他们基本上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并且目空一切,这让我有一点迷惑。我迷惑的原因是姥爷家族的人他们生活在青森草原上,青森草原那种地方,到处是丰硕的青草和疯长的鲜花,到处是歌唱着的鸟儿和打着喷嚏的骏马,风吹得无拘无束,任意捉一缕下来摊在膝头上,那袅娜的风都美得惊人,美得你根本就站不起来,你就只好永远坐在那儿发呆,等风让你欣赏够了自己吹开,连风都美成了这种样子,况乎比风更健康快乐的人;青森草原那种地方,天高云淡,地阔风浓,自由自在,是辽阔到骑着弛聘的骏马撒开缰绳都能在马背上打呼噜睡的,是自由自在到想要在马背上打跟头打到云里去躺着睡上一觉也没人去管你的,青森草原这个样子,用不着向谁来谦逊和客气。但即使这样,即使青森草原上的人都美成了云彩,青森草原上的人都不知道谦逊,舅舅他们也不该那么把脸儿仰向天空张扬地来说,他们这么把脸儿爷向天空张扬地说,并且哈哈大笑着,让我这些没有机会生长在青森草原上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没能从舅舅们那里了解到大姨、母亲、小姨年轻时是怎样美丽的,我又新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问舅舅们:我的大姨、母亲和小姨,她们当中谁最美丽?

这回轮到舅舅们迷惑了。

舅舅们迟疑了片刻,说,她们三个人如果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或者站在那里不动,最美丽的那一个是你大姨;她们三个人若是动起来,比如说像风或者说像马,那不用说,准是你小姨。

在以后的很多时间里,我一直在想象着舅舅们的话。我在想象我美丽的小姨,她在动起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快乐的风是金黄色的桦木林中吹拂过的样子,想象过活着的梅花鹿轻盈地飞跃过溪流的样子,想象过栽满的榛子从高高的枝头哔剥坠落的样子,想象过变幻莫测的云朵在天空中出现又消失的样子,想象过湿漉漉的花籽从一大片草尖的这一头滑动到那一头的样子……

我的想象无数,却从来没有真正抵近过小姨。我知道我没有抵近,我所有的想象都不是小姨,它们也许是她的伙伴但不是她,她不是那个样子的,她是她自己的样子,她是她自己想要作为的样子。

很多年之后,大姨、母亲和小姨有过一次聚会,是她们各自匆匆命运里很多次聚会中的一次。那时我还小,被父母寄存在幼儿园里。星期天,我被接回家。推开家里的门,父亲把我放在地下。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我被眼前的三个女人给迷惑住了——三个女人,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全都像是我的母亲,她们坐在屋子里,手儿拉着手儿,笑吟吟地说着话。但我知道她们肯定不会全都是我的母亲。我不会同时拥有三个母亲,并且是一个样子的。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看见父亲抱着我进来,三个女人一齐转过头来看着我,其中一个女人起身朝我走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从衣襟间抽出一块手帕,用力给我擤了一下鼻涕。另一个女人把我从第一个女人手中接过去,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我的瓦片头上摸了一下,说,好宝宝。第三个女人则走过来,啪啪地拍了拍我的脸蛋,大声地说,这马驹子眼里的雾越来越多了,长大一准是个知道疼草的。她这么说完,从桌上的篮子里拿过一只红红的大苹果,手心里揩一圈,吭哧咬一大口,凑过身子来,启开雪白的牙齿,喂小马驹似的,嘴对嘴将苹果喂进我的口中。

父亲皱了皱眉头,瓮声瓮气说,别拿嘴喂他,你让他自己吃。

那个女人流光溢彩地瞟了父亲一眼,说,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喂他了?

父亲没好气地说,他是男孩子。

那个女人说,男孩子?他是不是他妈妈生出来的?是不是他妈妈奶大的?

那个女人说着,又吭哧咬了一大口苹果,把我的脸蛋搂过去,嘴对嘴香香地喂我。我用力咬着嘴里的苹果,嘎嘎地笑了。我太快乐了。我觉得这个游戏很不错,它是我喜欢的那一种。我认出她们三个人谁是谁了——第一个女人,那个用手绢用力给我擤鼻涕的,她是我的母亲;第二个女人,那个笑眯眯地抱起我,叫我好宝宝的,她是我的大姨;第三个女人,那个满口噙着甜蜜蜜的浆汁儿喂我的,她是小姨。

我想,从一开始我就用不着去记住,我甚至用不着去想象,我从骨子里就知道小姨她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