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期望

还完钥匙,林夏连续一周没见到江砚礼。不仅如此,他的两个朋友也没来。

军训结束了,高一学生脱下军训服,换上普通校服,真正开始了高中生涯。

华林一中是重点高中,而一班作为重点高中里的重点班,学习强度和压力自然不必多说。

老师的讲课速度很快,能掌握多少全靠学生自己。不懂的只能自己私下想办法,问老师、问同学。

下午没等放学,各科作业就已经由课代表传达下来。留的这些作业,老师也不会检查。写不写、写多少全看自觉。

今天的作业不写完,也不会耽误明天留新的作业。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是为自己学的。

糊弄老师没意思,糊弄自己更没意思。

学会自学、学会合理安排利用时间、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

宋雅琪趴在作业堆里,欲哭无泪:“这么多作业,怎么可能写的完!”

张萌萌桌上摊着语文卷子,打了鸡血一样奋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快点写吧,你耽误一秒就少写一个字。”

虽然第一学期不分文理科,但是学文还是学理,大部分学生早就想好了。所以写作业也会有侧重。学理的先写理科作业,学文的先写文科作业。

宋雅琪:“你们都学理吗?我想学文,我妈不让。”

张萌萌:“我爸妈不管我,说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宋雅琪:“夏夏呢?”

林夏毫不犹豫:“学理。”

她人生的每个决定,都是自己做主。没有人管她,也没有人帮她出主意。

宋雅琪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你学理,沈辞树肯定也学理了。”

林夏没听清,她抬起头,鬼使神差问了句:“国际班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

张萌萌:“理科班。不过文理也不重要吧。”

国际班的学生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降线进一中,走普通高考。大部分都是走出国这条路的。

林夏没再说话,低头写卷子。

所以,江砚礼也是要出国的。

下了最后一节课,林夏和张萌萌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回到班级,林夏整理好书包,背在背上。

看她要走,张萌萌面露惊讶:“夏夏你不上晚自习啊?”

军训时所有人都不上晚自习,林夏每天下午走,张萌萌还以为她回家了。

林夏摇了摇头,没遮掩:“去打工。班主任同意了。”

宋雅琪:“那么多作业怎么办?”

“能写完。”林夏语气淡定。

闻言,宋雅琪长叹一声:“这就是全市第一的实力么。”

来到商店,换完班,林夏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和卷子。拉开笔袋拉链,商店钥匙静静躺在里面。

林夏拿起钥匙,听着清脆的铃铛声,不自觉又想起了江砚礼。

他会不会以后都不来了?

她还欠他钱。

时针指向十一,林夏锁好门,走路回家。

自从知道林夏在哪里打工,林志明更加有恃无恐——不给钱就去商店拿东西。

每天晚上都在家里等着林夏。

林夏刚打开门,林志明的声音便传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别误会,不是关心她。

是嫌她回来太晚,等的不耐烦了。

林夏低头换鞋:“修路。”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本的路被路障截住,要绕远。

“钱呢?”

林夏从书包侧兜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十五块钱。

老板看林夏可怜,也相信她,每天工钱都让林夏自己从钱匣里拿。

林志明见钱眼开,一把拿过来,急忙塞进兜里:“一小时就十块钱。那老板看你是学生,故意压价!”

说完,林志明还嫌不够,继续抱怨:“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差,不给老百姓活路。照这么下去,迟早得完!”

无数次。

林夏已经听了无数次林志明的怨天尤人。早就麻木了。

林志明是一滩烂泥,糊墙都嫌稀。这样的人,跟他说句话都是多余,更别提讲什么大道理。

林夏好希望有台时光机,让时间加速,快点上大学,快点离开这里。

或者从天而降一个英雄也可以。保护她。

可惜,都是奢望。

她只能靠自己。

转天,林夏5点半起床,洗漱完,去厨房做早饭。

先用煤气灶烧水,等水烧开,放挂面进去,打一个鸡蛋,倒上酱油、盐、鸡精调味,煮熟后就能吃了。

吃完饭,碗筷拿到水池洗干净,林夏走到门口换鞋。

刚换好一只,林志明从卧室出来,不修边幅,声音浑浊不清:“饿了,给我做饭去。”

快速换好另一只,林夏直起身:“自己做,我要上学了。”

林志明直接破口大骂:“老子白养你了!做顿饭能累死你?!”

“砰!”关门声阻断了男人的咆哮。

林夏抓着书包带,快速下楼。

修路影响了公交线路,林夏只能走着去学校。

不过就算现在不走,等到了冬天,公交首班时间改到7点,她也得走着去。

就当提前习惯了。

花了四十分钟走到学校,林夏先去水房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拿出单词书背单词。

下了第三节课,生物课代表韩丽娜抱着一沓卷子进来,按桌发。

发到林夏这里时,韩丽娜步子一停,拿起笔袋里的钥匙:“这个钥匙扣好好看,哪里买的?”

林夏忍住立刻拿回来的冲动:“忘了。随便买的。”

“好吧,我也想买一个呢。”

钥匙放回笔袋里,对方继续发卷子。

林夏拿起钥匙,握在掌心,手指摩挲着吉祥牌上的字。

之前的钥匙扣老板给她钥匙时就有。

再买个新的吧,把这个换下来。

注意到她的动作,沈辞树开口:“你很喜欢这个钥匙扣吗?我可以送你,我知道哪里能买到。”

林夏摇头,毫不犹豫道:“一个就够了。”

钥匙扣如此,人亦然。

可惜,此时的他们都还没领悟这个道理。

林夏和往常一样去商店打工,坐在收银台前写卷子。

风铃轻响。

林夏似有所感抬起头。

江砚礼穿着黑T走进来,头发剪过,比之前短了些,更加利落。白色耳机线挂在胸前,中间有几处打结。

林夏脱口而出:“你去哪里了?”

下一秒,江砚礼偏头看过来,眼睛狭长,黑色眼珠里闪过疑惑。随即继续往里走。

他的沉默让林夏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抿了抿唇,低头假装写卷子。

烟放在收银台上,江砚礼摘下一只耳机,嗓音似泉水激石般清冷:“你刚说什么?”

林夏抬起头,发现他摘了下耳机。

“这几天没看到你。”她说。

“参加比赛。”

林夏没问什么比赛,结果如何。把烟扫了码:“上次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江砚礼拿过烟,没怎么当回事:“不用。”

林夏坚持:“要给的。不然我一直想着。”

“75。”

“你等会。”林夏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钱夹。

打开后,里面装了很多零钱,都是她这段时间赚的。还有几张整百的,是她拿着零钱去银行换的。都装在了钱夹里。

林夏拿出七十五块钱递给江砚礼。

江砚礼没接,看了眼她的钱夹,一张银行卡也没有:“可以办银行卡。”

林夏愣了下:“未成年也能办吗?”

她一直以为要成年之后才行。

“16周岁,储蓄卡。”

林夏眼睛一亮:“我有时间就去办。”

有了银行卡,她就不用提心吊胆,担心林志明翻她书包了。

说完,林夏往前伸了伸手:“给你钱。”

江砚礼沉默几秒,接了过来。

回到家,江砚礼无视掉客厅里的人,径直往二楼走。

江广南:“给我站住!”

江砚礼停下脚步,眉宇间拢着火,神色不耐。

“这么多天不回家去哪里了?!”江广南脸色铁青,质问道。

“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爸,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江广南话音刚落,陈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砚礼,你不能花着你爸的钱,又气他啊。”

江砚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轻嗤一声:“他的钱?不好意思,他的钱我花着嫌脏。”

江广南顿觉羞辱,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没有我供着你,你以为你能活的这么滋润?!”

江砚礼调转脚步,径直走到客厅,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薄薄的眼皮垂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是谁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出轨自己的前女友?我妈刚去世一个月,就急慌慌迎小三和私生女进门的又是谁?”

一句句平静的质问噎得两人说不出话。

“我是我妈养大的,花的钱也是她留给我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以后少在我面前演这些父慈子孝的戏码,我懒得配合。要真有点良心,趁早搬出去。这是我和我妈的家。”

卧室里很安静。

没开灯,江砚礼靠在门上,周身浸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江砚礼打开灯,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相框。

里面是他跟妈妈的合照。

妈妈是他向阳生长的希望。

希望没了。

动力也就没了。

“说好要看到我结婚生子,事业有成的。说话不算话。”江砚礼抚摸着照片,声音低低的。语气委屈,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对不起妈妈。

我变坏了。

您别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