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并没有找到瞿鸣整容的新闻。乔慎很不甘心。
涂斯却已不想再跟他胡闹,拿着几分合同摔到乔慎面前:“别玩了!”
瞿鸣先拍电影,后拍电视剧,角色气质和本人都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桀骜青年,留着寸头,在城市缝隙里游荡。他并没有像大多数年轻艺人一样选择以偶像剧开启自己的演艺道路,两部作品都是现实主义的社会题材作品,很有话题性。他并非主角,一部男三,一部男二,但无一例外受到关注。
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不过四年时间。这太快,也太不可思议了。
涂斯认为瞿鸣将是一个重要威胁,乔慎却总是心不在焉。
家中遭逢巨变,涂斯也体谅他心力交瘁,但如今灾难迫在眉睫,不能糊弄。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爸的案子对你的影响是毁灭性的。现在你手上剩的项目只有四个,这四个里还有三个是正在犹豫的。你得做点儿什么,如果你还想在这一行干下去的话。”
他甚至加重语气:“最坏的结果是以后没人帮你了,乔慎。你只有我,还有你自己。你得学会自己去争取。”
乔坚毅这事儿跟乔慎没有任何关系。但当初凭着裙带关系进圈子,用裙带关系拿项目,必然也受裙带关系反噬。乔慎经济版图独立,自己手底下也有投资,收入来源不成问题。但他作为演员的道路,很可能被乔坚毅葬送。
放下瞿鸣的综艺,乔慎开始给无缘合作的项目负责人打电话。
这是涂斯的叮嘱:姿态低一些,给人留的印象好一些。这次触礁乔慎全然无辜,制作人和单位心里明镜似的。但没办法,市场和政策随时会变,乔慎成为高风险艺人,他们只能暂且放弃。
但把关系经营好,就仍有以后合作的机会。
乔慎从没在一天之内说过那么多的“对不起”。
手机打到没电,充上电继续打。这个哥那个姐,这个老师那个同学,恭恭敬敬,满怀愧疚。
到后来,乔慎觉得说话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娴熟表演歉意的机器人。
收到的回答也大都相似: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容易,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几分真几分假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日后见分晓。
晚上九点,他终于结束涂斯安排的道歉任务。和涂斯吃了外卖,涂斯要送他回家。乔慎这才告诉他,家里总被许多人围堵,母亲暂住别的房子,他则寄居在好友林驭家中。
一听林驭名字涂斯便放心:“有他看着你,我放心多了。”
乔慎收拾东西:“放什么心啊?我这么大人了,还能出什么事。”
“你人是挺大的,可你没经什么波折。”涂斯说,“现在就是你这辈子最麻烦的时刻,你懂吗?”
临走时涂斯往他手里塞一个剧本:“剧就剩这一个了,网播,备案是16集,你看看。”
乔慎现在去哪儿都会被人围观,连车牌号也不再是秘密。他这几天都用林驭的车代步。
路上遇到堵车,他在车里大致翻完了剧本大纲和人物小传。
故事挺俗气普通的:18岁的女高中生不肯好好上学读书,梦想当歌手。她的偶像是一个八十年代的歌唱明星,她不断学习和模仿,作品在网络上小有名气。但母亲坚决不同意她走这条路,争执中女孩失足摔下楼梯,不料竟穿越回80年代。她仰慕的女歌手流星一样只辉煌了几年,之后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女孩阴差阳错与女歌手成为朋友,她隐瞒自己来历,决心成为明星的经纪人,用当代思维重写明星的命运,让她成为大红大紫的歌手。
剧名叫《人生复写》,乔慎还未看完已经失去兴趣,把剧本扔到副驾驶。
哪怕是一周之前,这种平庸的剧本都不可能递到自己手里。
制片方想邀请乔慎饰演的,是80年代歌唱明星的男友,一个性格虚伪、表里不一的男人。
乔慎看的时候甚至诧异:剧本明显以两个女性角色为主角铺开,他虽为男一号,但戏份少,角色价值低。出事之前,制片方怎么有勇气把这样的剧本递给自己?
一问涂斯,才知这是涂斯朋友的学生做的项目。再问细一点儿,涂斯大着嗓门:“你忘了是谁给你改的沈沧溟人设和故事线?”
乔慎了然,人情当然得还。还不到正主身上,就还在学生身上。
那高人是谁,涂斯不说,似乎高人也不愿意暴露身份。乔慎觉得这人遮遮掩掩的,不够坦荡。他愈发对这个剧充满厌恶。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他拐进商城地下停车场,打算买点儿东西回去吃。
将近十点,商城基本没什么人了。乔慎拿着一袋子麦当劳走出来时,看见了陶南屿。
陶南屿眉眼浓郁鲜明,个子也高,说话时表情灵活多变,乔慎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她今天穿白T恤牛仔裤,似乎正在工作,一边拿着手机拍摄中厅的布置,一边跟身边几个人交代着什么。商城中厅正在重新装饰,为接下来的夏季活动做准备。乔慎不声不响走过去,正想打招呼,身旁脚手架上工人不慎推落一个油漆桶。
陶南屿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被黄色油漆浇了满头满身的乔慎。
乔慎拍仙侠剧时蓄了头发,拍完后观众和粉丝都觉得他长发好看,他便把头发剪短至肩头,一直留着。
黄油漆这样兜头浇下来,陶南屿又吃惊又觉得好笑。她先回头跟自己带的几个人说“别拍”,拉着乔慎走到一旁。
乔慎今日出门自然也是伪装功夫做足,周围寥寥几人低声询问这倒霉蛋儿是谁,唯有陶南屿回头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开始好奇,是不是自己怎么伪装都躲不过陶南屿的火眼金睛。
油漆黏糊,气味刺激。工人忙不迭过来道歉,看出乔慎衣着昂贵,硬着头皮说愿意赔偿。乔慎摆摆手,陶南屿代他回答:“师傅你下次注意点儿,这个我们解决就行。”
等工人走了,乔慎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陶南屿:“哦?那我把人喊回来,师傅——”
乔慎:“哎哎哎,行了行了。”他笑着拉住陶南屿。
陶南屿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她怕油漆凝固了不好处理,催促乔慎离开。
乔慎难得和她重逢,想起她说话做事总是出乎自己意料,很想多逗逗她,便呆在一旁等陶南屿。陶南屿觉得他疯了:“即便你想找我麻烦,也得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儿吧。”
“……我现在很好奇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乔慎坐在长椅上,戴着口罩,悠然地说,“我可以给你机会,慢慢说明。”
陶南屿压低声音:“……乔慎,你一天不演,是会死吗?”
等她扭头走了,乔慎才察觉自己又开始在陶南屿面前表演。这回演的大概是霸道总裁。
陶南屿是杨诺团队里的创意文案,今日和美术一同来盯这个活动的现场布置。将近十一点总算处理好一切,回头看见乔慎慢悠悠把吃完的麦当劳包装袋折叠好,放入垃圾桶。
“你这衣服和头发真的不要了吗?”陶南屿难以理解。
“衣服不是我的,也不贵,回头我赔他一件。”乔慎说,“头发嘛,我正好想剪短。不过现在这个点,我熟悉的发型师都回家了。”
“但只要你需要,总有一两个人能……”陶南屿说到一半停口。
乔慎笑眯眯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陶南屿知道这人缠上自己了,他是故意抛出难题,想看自己会怎么应对。
若是以往,她肯定大喊乔慎名字,引来周围人关注,自己趁机溜之大吉。但乔慎现在正是众矢之的,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人,也不能忘记他曾伸手帮过忙。
“跟我来。”陶南屿说。
陶南屿把他带回ComeTO。办公室里十分安静,陶南屿开门开灯,请乔慎坐在自己位置上。
陶南屿工位靠窗,乔慎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头浩瀚如夜海的城市。他想起跟陶南屿在乱石滩上分享烤鱿鱼干的晚上。南方岛屿被静谧的海洋包围,只有极远极远处,天海相接的地方,有星辰一样串联起来的渔灯。
“我给你剪。”陶南屿说,“剪砸了可不怪我。”
她说完去翻柜子找工具,乔慎接了句“好”。
等乔慎再睁眼,那干结成大一块的黄色头发已经全部剪去。
他在玻璃窗上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利落的寸头让他的五官完全显露,因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茫然。
“……我睡了多久?”乔慎问。
陶南屿正用吸尘器清理地面:“大概半小时。”
自从乔坚毅出事,乔慎就再没有过这样沉的无梦睡眠。他抓抓头发,道了声谢谢。
说完察觉陶南屿目光游移。
心道不妙,乔慎立刻摸后脑勺。没有秃,没有受伤。
“你对我做了什么?”相似的好奇和新鲜感又一次升腾。乔慎一点儿也不恼怒,他心中很雀跃,声音却十分低沉,流露几分不满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冷杉的地雷;
谢谢喃喃自语、识趣的营养液。
今天只有乔慎买的麦当劳……总之先分给大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