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训练基地时,胡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下车后,他们没多耽误,跟着队长陈迄周往食堂的方向走。
胡旭明显注意到自从队长和他那位高中老同学分开后,心情就不好了。那张冷脸,比平时让他们加训的样子还要恐怖上十倍。
胡旭根本不敢靠近,于是老老实实走后面,始终和陈迄周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眼瞅着身旁的阿合卓力逐渐加快脚步,看样子是想追上队长的步伐,胡旭连忙伸出手拉住他,问道:
“你干嘛去?”
阿合卓力停下来,他一脸懵逼地转过脑袋,解释:“我找陈队有点事。”
闻言,胡旭轻啧一声,心里不禁暗骂阿合卓力真没眼力见。谁知还没开口拦,眼前的阿合卓力突然反手抓住他,说道:
“我一个人还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陪我去吧?”
这下轮到胡旭懵了,“去干什么?”
“要联系方式。”
阿合卓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他磕磕巴巴地说着:“陈队那个高中同学,我有点……想认识她。”
“?”
胡旭疑惑抬眼,满是不可置信,“大哥,你是真没谈过恋爱啊?”
“我是没谈过呀。”
阿合卓力没理解胡旭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伤口流血都还在继续救人,多善良,你不觉得她很有魅力吗?我刚才不敢直接问,在车上后悔了好久,幸好队长跟她认识!”
牛。
胡旭默默在心里给阿合卓力竖了个大拇指,这哥们儿心真大。
“我劝你不要问。”
“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陈队心情不好吗?”
“有吗?”
“是啊!从上车开始表情就一直很严肃。”
“可是,”阿合卓力顿了顿,反问:“平常训练和出任务,陈队哪次没严肃啊?”
“……”
胡旭沉默了。
好像也是。私底下相处还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平时工作上陈迄周确实铁面无私,凡是刚进他们中队的人,就没一个不叫苦。
什么每季度一次的沙漠拉练,负重35公斤作战背囊进行5公里的武装奔袭,等等。
上面说的在这个武警支队的第一活阎王面前,那都还算比较轻松的训练。
跟着陈迄周的时间越长,就越会发现他的训练模式只有更变态,没有最变态。
尤其是生气时,去年胡旭就有幸体会过一次,加训结束后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
想到这,胡旭的腿立马软了。
他紧紧地拉住刚来支队没多久的阿合卓力,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次不一样!你刚来可能不知道,陈队以前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分手了。怎么分的我不知道,但直到现在,他们的合照都还被陈队带着,就放在作训服左边胸前的口袋里。这什么概念啊?我怀疑今天那个高中同学就是陈队的前女友。”
“真的假的?”
阿合卓力满脸震惊,“陈队原来这么深情,他们的合照你看见过吗?”
“没有。”
“那万一不是……”
“怎么可能。”胡旭打断他,“你见过队长主动跟别的女生说过话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平时工作本来就接触不到几个女孩子吗?”
“……”
“我倒觉得不一定,说不定是队长太久没回家乡,看见自己的高中同学觉得十分亲切,于是就主动了。”
“那你去吧。”
见实在劝不动倔强的阿合卓力,胡旭干脆摆烂了。
他看着阿合卓力小跑追上前头的陈迄周,两人停住,站在原地交流起来。
阿合卓力嗓门亮,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胡旭耳中。
当阿合卓力提出要联系方式的事情时,胡旭看见陈迄周神色淡淡,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是沉默着,也没回复。
等胡旭走近了些,陈迄周才点头应了声:“嗯,晚点帮你。”
胡旭傻眼了。
不能吧。
难道真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是他多想了?
处理好伤口,阮梨没吃晚饭直接回了酒店。
她整个左手臂一节的衣服都被血渍侵染,鼻间也总有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扰得她一点食欲也没有。
喂招财吃过东西,阮梨头疼得厉害,便躺下睡了会觉。
再次醒来时,世界是一片寂静。
屋内的暖气还在继续吹着,窗外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阮梨呆坐了许久,脑子清醒后,她拿过床头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
食欲重新回来,但时间太晚已经没有外卖可以点了。
她简单吃了点面包,找到手机一看才发现,又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分别来自她的父亲、爷爷,还有唐宁宁。
微信里也全是各种亲戚给自己发的信息。
无一例外,都在劝她不要任性,早点回家。有的甚至话里话外在提及唯一能劝动她,却已经去世的奶奶。
就如当年搬动老人家出来劝她学医一样。
上一辈的教育模式真的很奇怪。
他们看着你长大,知晓你的成长轨迹,更清楚你的软肋。他们也爱打着谈心的幌子,了解你的内心,然后方便下一次精准打击你。
他们害怕你摔跟头,也害怕你走弯路,于是在你出身的那一刻就为你量身定制了人生计划。
你走的每一步,都只能按照他们的计划来。
一旦拒绝,铺天盖地的指责立马到,他们无法理解你,并且在你固执坚持时,十分痛心地指着你说:
“我那都是为了你好。”
阮梨轻哂,她退出界面,一个都没点进去,只是径直找到唐宁宁的聊天头像,给她报了句平安。然后顺带简单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什么没接电话,还特意反复强调并非自己任性,而是真的睡着了没接到。
几条消息发过去,阮梨刚抬起酸疼的手臂,下一秒唐宁宁的消息就进来了——
【嗯,你明天最好回个电话,阮爷爷很担心。】
她正诧异着唐宁宁怎么凌晨三点还没睡,抬头看见最后几个字,瞬间沉默下来。
【知道了。】
唐宁宁:【你真决定留在那边,不回来了吗?】
看见这条信息,阮梨沉默下来,她在输入栏删删打打好半天,什么也没发过去。
手臂上的伤口被她摆动的幅度牵引,开始阵阵发疼。
阮梨长舒一口气,想到借钱的事情她决定给唐宁宁打个视频。
视频打过去没几秒,就被对方果断拒绝。
阮梨以为唐宁宁不方便,正要打字,语音电话却进来了。虽是感到疑惑,但她还是快速按下接通键。
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窣声,阮梨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怀着孕,这么晚都没睡啊?”
“嗯。”
唐宁宁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嘶哑,她说:“晚上吃太多了,胀得睡不着。”
“你声音怎么回事?”
“感冒了。”唐宁宁话语一哽,然后这样解释。
阮梨眼底的笑意敛去,她安静两秒,淡淡道:
“说吧,李津韬又干什么了?”
这话一出,手机那边的唐宁宁立马沉默下来。
好半晌,她都没再说话。
只是这样持续了七八分钟后,隐约有抽泣声从听筒里传来来。
阮梨皱眉,莫名有些烦躁,“你婆婆又说你了?”
“嗯。”聊到这个,唐宁宁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我真是搞不懂了,一开始是她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要我辞职。真辞职了,天天不是骂我,懒,说我矫情,今天倒好,我一说没胃口吃饭,马上就说什么好心没好报,这么贴着脸伺候、给我煲乌鸡汤,我还不领情。”
唐宁宁越说越生气,眼泪也越来越多。
她本身就是个泪失禁体质,怀孕后更严重,这会磕磕巴巴的,一句话停顿三四次才能说清楚。
阮梨始终安静地听着,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撑着下巴,轻飘飘地说了句:“活该。”
“……”
那头的抽噎声瞬间一止,唐宁宁不说话了。
“所以上次我叫你离婚,你离了么?”
阮梨冷嗤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人家给你认错道个歉,心软马上又和好了。”
“我知道,但没那么简单。”唐宁宁停顿几秒,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家里出事后,我妈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辛苦,我……不想让她担心。”
阮梨听着唐宁宁沮丧的语气,心情跟着沉重下来。
关于唐宁宁的婚姻,她其实一直都不看好。
婚后两人的生活过得一地鸡毛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唐宁宁的婆婆。
老太婆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她跟唐宁宁不对付,于是经常闹矛盾,每次吵不过就找自己儿子撑腰。
偏偏唐宁宁的老公也是个拎不清的,不会调和,光劝唐宁宁少跟老人家计较。
阮梨不是没有劝过唐宁宁离婚。
但唐宁宁老是牵挂着自己的妈妈,犹豫不决。后来矛盾积累得多了,唐宁宁确实有了离婚的想法,可还没来得及办理手续,她被查出怀孕了。
在双方家长劝说以及唐宁宁老公婆婆的道歉下,这婚最终没离成。
阮梨认识唐宁宁太久,从高中到现在她们的关系一直很亲密。
当时唐宁宁家里还没出事,她的父母是生意人,家境比较优渥。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或许因为一直被富养长大,唐宁宁的性格十分率真开朗、直来直去。
那会高中,唐宁宁每天需要烦恼的只有两件事——
数学作业好难,根本不会写。
还有,暗恋的人怎么又被人表白了。
唐宁宁喜欢的男生很优秀。
当然,她本身条件也不差,所以阮梨才总觉得她爱情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至少比起现在陪在唐宁宁身边的李津韬,她远远值得更好的。
指尖湿润的触感让阮梨瞬间回过神。
她低眼,看着被吵醒后跑过来舔自己手指的招财,思忖片刻,还是没忍住劝道。
“我觉得你应该跟阿姨好好谈谈,把这件事说清楚。你考虑那么多,其实更应该考虑考虑自己,我相信阿姨是希望你开心幸福。而且一段不合适的婚姻,不是光靠你退让容忍就能白头偕老,走到最后的。”
唐宁宁沉默许久,最后嗯了一声,回道:“再说吧。”
到这,话题算是彻底结束。
后来的半个小时里,阮梨没提借钱的事情,她聊了一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小到招财追着其他猫打架,大到今天晚上的砍人事件。
唐宁宁听得入神,注意力也成功被转移。
阮梨隐去了遇见陈迄周的事情,她的描述生动形象,听得唐宁宁胆战心惊。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交流后,手机里终于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听见唐宁宁睡着了,阮梨肩头一垮,总算松了口气。
电话挂断的后半夜,阮梨没睡着。
她窝在床边,盯着窗户外看了整整一晚上。她的脑子里回想起许多事情,包括小时候爬树捉蛐蛐儿、高中和唐宁宁去演唱会现场,之类的。
还有陈迄周。
到最后,外头浓稠如墨的夜色褪去,有光顺着窗户的左上角照下来时,阮梨扔在枕边的手机震了震。
她偏过头,看见上面显示着——
【。请求加你为好友】
并备注:【陈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