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店内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
阮音书挑了一点米粉,垂下头,牙齿咬断,然后慢慢地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个小仓鼠。
慢条斯理地吃完,她拿勺子舀了一瓢汤。
一边的李初瓷看的很着急:“诶,你说话啊你……!”
抬手抽了张纸,阮音书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李初瓷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你真在问我啊,我以为你自己说着玩儿的。”
“我当然真的在问你啊!”
李初瓷细细数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程迟对你好像就有点不同了,无论是你被罗欣霞搞的那一次,还是后面转男生来说那种话,程迟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吧?”
阮音书想都没想:“那是因为他想当我大哥,总不能眼看着我受欺负吧?”
“……”
李初瓷:“那……我平时看他挺少跟别的女生讲话,但他又老是来找你,什么都爱跟你说。”
阮音书还在忙自己手里的米粉,“大概是一开始我给他打了个叉,他还没碰到我这样较真的课代表,起了玩心吧。”
李初瓷眉头一皱,居然觉得有点道理。
“男生的心思还是别猜了,”她轻轻在汤面上吹着气,“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她并不觉得程迟喜欢自己,而且想都没往这边想过。
说完阮音书就继续吃粉了,李初瓷在旁边看了她一会,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还是小声地叹息,说:“也是,你这样挺好,想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耸耸肩膀,阮音书抿唇:“好啦,得赶紧吃了,我还得回去收作业呢。你看我忙的,根本没时间想那么多。”
她精力有限,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了,没空去思考感情这方面。
因为从来不想这些风花雪月,面对别人的告白时,她多少都会有那么点迟钝。
有许多旁人看起来蓄谋已久的告白,对她来说只能称得上猝不及防。
而且……昨天初瓷在寒风中的等待还记忆犹新,想的越多,就越有可能失望,还不如顺其自然,何必为没有到来的一切耗尽神思。
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学习,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上。
想到这里,回教室下课之后,阮音书终于想起问李初瓷:“昨晚,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李初瓷的目光晃到窗外,昨晚淅淅沥沥的雨过后,y市降温得更明显。
“就那样了。”
张牧之残忍到近乎完美地裁断,在她意料之外,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并没有和她构想一样地畅聊,也没有因为她变好看了他就能重新爱上她,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难以跨越的距离。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就像是完美还原她的暗恋过往——他留给她的一直是背影。
他一早就拒绝过她的告白,可她还傻傻等待下一个有可能。
她为他打扮了这么久,到头来他甚至都懒得去辨认她,一句“抱歉我来迟了”都没有解释。那样的被忽视到底意难平,她没忍住地抽抽搭搭掉着眼泪,被他送到车站,然后自己回了家。
雨在窗外氤氲模糊视线,川流不息的车灯像光圈一样黏上玻璃,她收到了张牧之的短信。
他说让她删掉自己的联系方式,等她找到自己之后,两个人再联络。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卑微得像是为他而活。
手起刀落间,名叫“张牧之”的联系人消失在对话框里。
听完之后,阮音书有点唏嘘:“他也太绝情了吧。”
初瓷大概也是难过的,可她的性格又从不外露,也不想让她们担心,所以只是握拳道,“也许错过这一个,以后会有更好的呢?”
“肯定会有的,”阮音书轻晃着身体,“放弃这棵树,会有一片森林。”
“别了吧,那太绿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程迟直接打道回了基地,连学校门都没进。
一回基地,他兀自开始打游戏,整个人全身上下的气场说差也不是,但说好也说不上。
邓昊一头雾水地端着炒粉走过来:“刚刚不是还在听人家说话吗,怎么说完也不上去打声招呼,直接就带我回基地了?”
程迟没说话,邓昊又“哗”一声,“哇靠,你又换新游戏了?这个好玩不?”
“之前天天打那个,我还以为你要跟那游戏洞房花烛了,还纳闷你怎么一个游戏打了这么久,果然还是换了。”
他一直没说话,盯着屏幕界面,一把打完之后这才揉了揉脑袋,眉间褶皱压着的情绪不分明:“我很不明显?”
邓昊吓了一跳:“啥啊?”
自己又想了一会,邓昊才回过神来程迟在说什么,挠挠下巴:“这也不好说,说明显也明显,不明显也不明显,毕竟您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谁敢揣测您呢?”
之前程迟对阮音书也很特殊,但邓昊这一种狐朋狗友除了开玩笑,都是真的觉得他起了玩心,毕竟血气方刚的少年么,玩玩也正常。
但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人家,毕竟程迟在他们眼里,那是个十足十靠实力单身的主儿。要他心动?除非天先崩了。
没想到是程迟自己先cue的自己,先在阮音书身上,盖上了自己的一个戳儿。
看程迟又开始玩起了手机,邓昊撺掇:“我说,要是你真觉得使不上劲儿,就把话挑明了也行,管他什么先干下去!”
“之前不是你劝我别轻举妄动?”程迟道。
“是啊,那时候是你刚被那啥,刚被拒绝嘛。现在的话……我也觉得悬就是了,毕竟阮音书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你忽然上去就跟扔个炸弹似的,人家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一下子抗拒也很有可能……”
谈过不少次恋爱的邓昊终于觉得自己有点恋爱专家的样子了:“但我看你现在这个情况,你说万一以后你俩有什么变数,你……”
“不会有变数的,”程迟打断,掀开眼睑,“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邓昊耸肩,“行吧,那你就去试试,大不了就重头再来,也好过你每天像个怀春少男一样……”
话没说完,程迟又敛敛眉,向后靠进沙发里:“算了,再等会吧。”
对于她,他不能太心急,否则狼尾巴晃出来,可能会吓到她。
邓昊以为自己幻听了。
等等看?程迟他丫脾气之躁,就连一直打的游戏后台修复太久影响体验,都能说不打就卸载。现在追一个女生,他说等等看?!
这耐心真实吗?
邓昊说:“等等吗?那我打赌你忍不住。”
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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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阮音书收作业的时候,发现程迟一整天都没到场,还有点奇怪,但没太放心上。
毕竟他干什么都看心情,谁能猜得到。
放学之后是阮音书值日,她把班上清扫了一通,而后去提水来拖地。
值日生只有她和李初瓷两个人,两个女生的力气自然不如何大。
就在阮音书提着一桶水晃晃悠悠攒足气力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何盛。
何盛帮她把水提回了班上,并说:“以后这种重活可以喊我,我就在楼上,你一叫就下来了。”
阮音书笑笑,“没事,我不好意思麻烦你,到时候叫班上男生帮我也可以。”
李初瓷正在擦黑板,看到这一幕,感慨何盛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明明喜欢却只懂默默奉献。这种幕后护花的,阮音书果然是怎么都不会觉察出来。
阮音书呀,不到对方说出喜欢她的那一刻,她是不会提前感知到的。
打扫完清洁,阮音书搬了个椅子顺便把第二天课表抄了,让李初瓷先走。
结果她抄完一回头,发现程迟坐在最后一排。
阮音书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程迟语调波澜不惊:“不来岂不是就看不到别人帮课代表提水了?多可惜。”
“……”
“你到底来干嘛的呀?”她把指尖的粉笔灰拍掉。
“我ipad掉这儿了,今天还得写题,没这玩意没手感。”程迟手上抛着自己银灰色的“坐骑”。
阮音书:“你今天?主动写题吗?”
她伸出手,试探之意隐隐:“没有发烧吧?”
程迟直接握住人家手腕往自己额头上贴:“试试看?说不定还能煎鸡蛋。”
阮音书赶紧把手抽出来,猛地摇头:“不不不了。”
他笑,看她受惊一样地窜逃。
到家之后,阮音书径自去写作业,因为吃过晚餐,但没有吃很饱,所以阮母会给她备一份牛奶和小面包,在大约十点的时候送进来。
阮音书吃完东西之后,端着餐盘走出房间,阮母和阮父正在屋子里看电视。
阮母道:“我今天去分公司看了一眼,一个是y城最靠边的那家,一个是b区那家,其实都差不多,不过第一家旁边是个学校,交通还挺方便。”
阮父:“就是那个耀华?”
“对,”说到这里,阮母抬头看阮音书,“音书,我今天顺道去耀华看了眼,发现他们学校升学率好高,比一高还高。”
“嗯,这个学校很厉害的。只是说没有一高出名,因为比较偏,而且是近两年才起来的。”阮音书说。
阮母:“怎么做到的?怎么这么厉害?”
“管理很严,大家都是往死里学的架势,互相影响吧,”阮音书说,“现在那边也在挖一些好老师,备考严谨,还有个复读班。”
“意思是说他们学校针对高三高考有经验?”
“算吧,毕竟出过几个高考状元。”
阮音书洗完杯子出来之后,阮母在沙发上看手机:“音书,你们高二上学期,是不是快把考点都学完了?”
一般的高中都是高三复习,好一点的学校上课快,有很多高二上就把所有的课都上完,多了半年备考。
很显然,一高属于后者。
阮音书点点头,说:“嗯。”
“知道了,你去写作业吧,写完早点睡,好好休息。”
一阵雨一阵寒,y市似乎只有夏冬之分,一过渡之后,气温直线下降,阮音书已经开始穿起了毛衣。
诚致赛的复赛和决赛也踏着冬天的轨迹到来了。
复赛是小组和小组之间的比拼,其实没什么很大的悬念,程迟那一组拿了第一,阮音书那组拿了第二,分数差的很小,但总要分个一二。
其实阮音书早就预料到了,初赛里程迟是有力的伙伴,但竞争的时候,他同样也是个强大的对手。
第一第二全员六人,开始进行冠亚季军的角逐。
程迟竟一反常态没有吊儿郎当地来,虽然在决赛前一晚还是打了游戏,但第二天居然难得带了支笔。
要进考场之前,他弹了弹她的脑袋:“课代表说我这次,是好好考呢,还是随便考?”
阮音书很快意识到,他是不是想给自己放水,赶紧说:“比赛就是公平公正,你别想那么多了,用尽全力,一定要好好考。”
他万一真的放水只写一点题,她得到的奖或许会前进一名,但是没什么意义。
但他要是认真发挥,这个奖就是他面对谣言证明自己的,最强有力的武器。
考完之后,颁奖典礼也是同步直播举行。
优秀奖颁给第四名,是阮音书。
第二第三,全是程迟组里的。
到了公布冠军的时候,阮音书惴惴,感觉比自己得奖还要激动,感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程迟”两个字从话筒里扩出来的时候,她举着奖杯的手有些颤抖,看着镜头,想,应该很多人都在看吧,应该很多人都没想到,这个不被看好的、看似和这个奖项毫无关系的人,能真正站在这里吧。
程迟还是一贯没什么所谓,拿了奖杯,还要站在她身侧,结果被人推到第二名旁边,还跟她抱怨:“形式主义就是麻烦。”
话筒把他的话扩出来,底下开始笑,阮音书也在笑。
说不出来自己的感觉,她似乎头一次明白与有荣焉这四个字的味道。
那感觉就像一个寻宝者,终于能骄傲地举起手中曾蒙尘的遗珠,告诉所有人,自己站过的地方,是真的有宝藏。
一个奖忙得人不知东南西北,阮音书回去之后看了日历,才发现高二上学期面临告罄,折腾着折腾着,余额就要不足了。
时间越往前推一点,离高考就越近一点。
这时候所有人都忙了起来,程迟也不例外,甚至有一天上午,邓昊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学校。
李初瓷还奇怪地问他:“平时你不都是和程迟一起的吗?今天怎么一个人?”
邓昊答:“他忙去了,家里人好像找他有事儿呢。真是的,一得奖就跟个香饽饽似的,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跟开巡演似的。”
程迟是在下午的时候才来的,那是他得奖之后第一次回班,班上忽然涌起掌声和欢呼,物理课代表甚至站起身来:“来来来,冠军你来,这课代表我不当了!”
“传授一下怎么在打架中学习的呗,让我们这些人见识一下?”
“狗屁,要能传授给你还叫天赋吗?”
班上闹得很,程迟回位置上,邓昊赶紧凑过来:“你去干嘛了?”
“没什么,见了个学校校长,很无聊,饭快吃完我就走了。”
“谁喊你去的?你爸还是你爷爷?”
“当然是老头子,”程迟闭上眼摇了摇头,“你觉得程河喊我我会去吗?”
“也是,就你跟你爸那宿仇……”邓昊又说,“诶,那学校校长找你干嘛?找你去做扛把子吗?”
“想挖我去,这还不懂?你脑子里装的是山路十八弯?”
邓昊:“啥学校啊,这么想不开,还怕自己学校不够天翻地覆啊。”
程迟拿出手机:“什么华,记不清了,反正不会去。”
阮音书在前头恍惚听着,想,总不会是耀华吧。
但话题没再继续下去,到底是什么学校,阮音书不得而知。
y市这座城比较奇妙,秋天基本没有,夏冬之间就有一两周切换过渡,然后立马生效,比充值话费还要快。
今年的雪落得有点早。
阮音书走在路上,还恍惚着自己踩秋天的碎叶好像才是不久之前的事,结果转眼就看到落了小雪。
学校里的人都疯了,都在为提前到来的雪开始狂欢。
第三节课的时候她出去打水,碰到程迟进班。
有关系好的人喊他:“迟哥早啊。”
邓昊说反话:“可不是早吗,压根就不带迟到的我们。”
阮音书站在门口,想起昨天学校刻意叮嘱了冬天起床难不要迟到,结果这人都不为所动。
她可是提前了十分钟起床的。
于是她嘟嘟囔囔,小声说了句:“程迟到。”
少女声音低低轻轻,在冬天,像羽毛一样冰冰凉凉地搔。
程迟正要进班,很显然是听到了:“嗯?”
她意识到自己说出口了什么,红脸抿着唇摇头,显然不打算说第二遍。
外面不知道谁在玩雪球,偏离路线砸过来,程迟忽而帮她挡了一下。
他顺势倾身,唇就擦在她耳郭,明明雪球砸的应该不痛,但他怎么还闷哼了声。
少年富有磁性的低喘钻进她耳朵,伴着音调节拍。
“来,再叫一次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