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基地静谧了五秒钟。
是挂钟秒针的转动,表明时间并没有凝固,面前的一切也不是静止画面。
所有人都傻了。
没敢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身上绑了个炸弹,动弹一下就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邓昊慢慢直起身,生锈的大脑齿轮吱呀吱呀地乱转,乌七八糟的什么想法都出来了。
要说点什么好呢?“恭喜恭喜啊,祝你们早生贵子”?“哈哈哈啊程迟你也有今天”?“你就别乱想了吧我感觉这事好悬”?
思考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说啥,索性沉默着抓了抓脸颊。
终于有人小声问,像是探寻和确认:“那个,刚刚邓昊是怎么说的来着?哪边是哪个?”
邓昊茫然地看着左边的球门:“左边是喜欢,右边是不喜欢。”
说完之后,他又不太确定了,小声问程迟:“是的不哥?”
程迟撑在桌边,眉要抬不抬:“你自己定的规矩,现在来问我?”
邓昊看了一眼程迟,忽然又有了底气,大声道:“对!没错!左边是喜欢!!”
大家被他这猛的一吼给吓回了心神,有个喝牛奶的差点一口喷出去。
“注意行为啊,要得体,”邓昊抬手指挥,“行吧,既然我们大哥率先以身作则下注了,那我们也继续下注吧!”
程迟拿了条新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他。
邓昊蓦然转过头,有些犹疑地问:“……我们能下吗?”
程迟懒散抬抬眼睑:“随便啊。”
既然程迟没有叫他滚,也没有持续输送不爽的黑气,那么证明这个下注活动还是可以继续的。
因为下注金额是一百,所以大家也都没有那种特别随意的态度,稍微用了点心在上面。
邓昊拍桌子:“我们下注是用对战模式啊,一人一个球,你想选哪边就要努力把球搞到那边去。”
有人问:“那为啥迟哥可以一个人玩?”
邓昊正色:“你敢反驳他吗?”
那人缩缩脖子:“不敢……”
“那不就得了,”邓昊摇摇头,“别废话了,赶紧来吧。”
对战模式下注很快启动,基地的气氛从凝滞又慢慢开始闹腾起来,大家该放水的放水,该对抗的对抗,全程高能,尖叫连连。
因为程迟最先开始下注,而他最了解他自己,所以后面的人基本上都跟去左边下注。
虽然压左边的人很多,但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什么……压右边的人也不少。
“我靠,李星你咋回事啊?你故意自己杀自己是吗?”
“诶诶诶,谁——我看看是谁的小手让球滚到右边去了?!”
“年可,你为什么要选右边,你是不是跟我对着干?”
大厅里还在吵,程迟去房间里吹头发,吹完之后邓昊也带着一张纸进来了。
“我刚刚统计好名单了!押注左边的一共是11个人,右边有3个。”
程迟面无表情:“所以?”
通知他这个干什么。
“我就、我就说说嘛,”邓昊自说自话,“不知道为啥有些人还挺叛逆的,就算看你押了左边,也还有人投右边呢,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
“对了,”邓昊又回过神来,问,“你刚刚为啥要去押那个啊?”
程少爷一贯的漫不经心:“想玩就玩了。”
邓昊舔唇:“你是故意的,还是随机的?”
程迟靠在床沿边,声音一如既往的薄凉:“你觉得呢?”
“你喜不喜欢她我怎么知道,你让我咋觉得啊?”邓昊脱口而出。
程迟没说话,站起身来。
邓昊当即后退捂住头顶:“我我胡说的!别砍我!”
程迟走到桌边拿了颗糖开始吃。
邓昊:“……”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特意的还是也有那么点随机性,但是我觉得……”邓昊掰着手指开始算,“根据阮音书的七人定理,再加上没有往左边押注的情况,我们里面肯定有几个人喜欢她。”
程迟抄手,倒是出乎意料地问:“你觉得押右边的人,在想什么?”
“刻意想押右边的,肯定是不想承认这个情况呗,搞不好有人自己想追阮音书,”邓昊耸耸肩,语调里全是荒谬,“谁乐意自己多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下意识不想信咯。”
少年走到窗边,语调晦涩不明:“让他们别想了。”
“……为啥?”
“想了也是白想。”声音很沉,带着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和气场全开。
邓昊品出这话是怎么个意思后,出房间门的时候都不禁倒抽几口凉气。
有些人已经走了,有几个还留在沙发上,状似非常镇静地在看电视。
好像谁也没发现电视里放的是天线宝宝。
——“宝宝奶昔!宝宝奶昔!”
邓昊当然也有一腔心事,也没发现电视里在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几个不良纨绔公子哥在沙发上坐成一排,神态各异地凝视着天线宝宝,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邓昊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也是挺稀奇的,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诶,怎么没感觉?
他继续用力,又用力,还用力,旋转用力加上下拉扯——
不会真是做梦吧?
旁边人猛地给他一掌:“别他妈使劲儿了,你掐的是老子的腿!”
“哦。”邓昊看清楚之后收回了手。
“你怎么不掐自己了,试试看呗,刚刚不是掐的蛮到位的吗?”
邓昊摇头:“忽然不想掐了,有个更重要的事想做。”
几个人目送他走到阳台,然后拉开窗帘,场景看起来十分严肃。
紧接着,邓昊的声音随着天线宝宝的背景音传过来。
“你们看,今天的太阳像不像从西边升起来的?”
“……”
///
第二日的太阳照例从东边升起,阮音书也在六点五十之前到了学校。
去了学校之后,她听说今天会出成语大赛的结果。
毋庸置疑,当初的复赛她和李初瓷都通过了,前阵子刚挑了个中午的时间去比了决赛,没想到决赛结果也这么快就出来了。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通知就来了,殷婕带着好几个奖杯和奖品走进教室。
“宣布一个好消息,这回成语大赛我们班表现得挺好,金奖一个,铜奖三个,优秀奖五个!掌声恭喜一下得奖的同学!”
殷婕先是说了五个优秀奖的,没有李初瓷和阮音书。
阮音书看向讲台,居然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
“好啦。”
“铜奖是李初瓷、班长,还有福贤!”
“银奖没有,断层了,大家争取下一次补上这个遗憾啊。”
“金奖阮音书!不愧是我课代表,这次答得很好!”
他们纷纷上台拿奖杯,还拿到了学习机之类的奖品。
落过一阵雨之后,天气变得愈发好,外头阳光明朗,光圈浮动,空气也并不闷热。
阮音书轻轻吸了一口气,窗外涌入的风还带着薄荷的味道。
有轻微的喜悦传递上她神经末梢,漾开一阵极为舒适的满足。
怀里沉甸甸的,却很值得。
这种满足感来的非常强烈,阮音书想,大概是今早没有堵车,她吃了一碗热的宽粉,加的鸡蛋刚好是她喜欢的八成熟。
天气很好,小确幸够多,所以连这一刻的时光都变得耀眼起来。
后来写作业的时候她哼着歌画辅助线,李初瓷拿尺子的时候笑着看她一眼:“心情这么好啊?”
阮音书瞳仁里缀着亮光:“是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初瓷用尺子画着线,“得奖了呗,心情肯定不错呀。”
“我觉得也不全是,”阮音书撑着脑袋,我以前也不是没得过奖。”
得奖这种东西她从知事起开始就很频繁了,她胆子虽然小,但扛不住成绩好老是被点去发言,头几次还特别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过了几次熟悉之后,在五年级时就练就了一身“国旗下讲话也丝毫不紧张”的本领。
初高中的任何发言,现在对她都是信手拈来的事了,只要不换场地,她一般不会觉得拘谨。
拿奖就更不用说了,家里有个墙给她贴奖状,有个柜子给她放奖杯,后来因为拿奖太多,更新换代了好几次。
所以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最多只能增加她当天的幸福指数,很难真的让她发自身心地快乐。
李初瓷看出她在思考,伸手打了个响指:“心情好还有为什么,反正好就行了!没必要非得知根知底,我看你脑袋都快想破了。”
“不过……”李初瓷又说,“上次你们物理竞赛名额被抢,我看你都没有特别难过。”
“是呀,那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没有了,顶多是惋惜,说特别难过愤怒也没有,主要是他们比较愤怒。”
“你脾气好呗,所以遇到事情的情绪状态都差不多,”李初瓷说,“还没见过什么能真的操控你的情绪呢。”
聊了一会,两个人达成共识,又开始默不作声地写起了作业。
出去吃完饭之后,阮音书提议去花店逛逛,然后带了一小束满天星回来。
她把干花放进玻璃瓶里装好,然后放在桌角,准备放学的时候带回家去。
路过的程迟瞥了一眼,笑道:“课代表喜欢干花?”
“也还好,其实我喜欢新鲜的花的,”她戳着桌上的干花花瓣,“但是从花店到这边太远了,我抱一捧花过来太麻烦了。”
程迟没说话,一边的李初瓷说:“有那种业务呀,就直接送花上门的那种。”
“这个我知道,时间可以自己定吗?”
“可以呀,地点也能定的。”
阮音书好奇,问了句:“学校不能送达吧?”
李初瓷摇摇手指:“不是哦,学校可以送的。我姐姐她大学那边,点了花点了外卖,都能从后门送进去,很方便的。”
“那是大学吧,我估计高中不行……门卫会放送花的进来吗?”
“你下次试试不就知道了嘛,哈哈哈。”
女生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程迟回到位置上,拿出手机点了点,随便看着。
过了会儿,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邓昊恍然惊醒,喃喃道:“我靠,我刚刚做梦,梦到你因为不会撩妹,杀我祭天了。”
“……”
邓昊揉揉眼睛,凑过来问他:“那个什么,你打算怎么办啊?”
程迟:“什么怎么办?”
邓昊意味不清地比划:“就是你……你和课代表……”
程迟勾唇,轻笑了声,“等啊。”
“等什么啊?”他说的模棱两可,邓昊一头雾水,“你能不能别这么抽象……”
话没说完,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穿着套服的男人,手里还抱着一捧花。
很显然,有几个人也发现了他,用视线问他在做什么,隐隐有些亢奋。
男人问:“请问阮音书——在吗?”
阮音书错愕地抬头,环顾四周后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的,签收之后在我这边签个字就好。”送花小哥弯了弯腰,把花往前递了递。
“这是你的花。”
捧花里的红粉玫瑰竭力盛放,雏菊点缀,隆重而漂亮。
学校里的青春期小悸动大多都是暗度陈仓,最张扬的无非也就是送点饮料什么的,这张扬打眼的送捧花,似乎还是头一次见。
班上静默几秒,旋即发出高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