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大家哗然。
“见不得她受委屈”这几个字分量不轻,再蠢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管这话是往哪方面偏,但听了这话的人都明白——阮音书背后站着的人是程迟,动她,也就等于动程迟。
程迟向来是重感情的人,十场群架里大概有七八场都是帮兄弟出头,所以这种话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帮哥们出头的人。
想必这两个人是对阮音书做了什么,才惹得程迟如此动怒。
大家正在战战兢兢的时候,程迟却忽地笑了。
那笑里依然不掺杂什么情绪,像古堡里的贵胄优雅地面对奉上的晚餐。
他手掌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问道:“听清楚了没有?”
对面两个人被吓懵了好久。
其实本来想打,但是打好像也打不过,而且面前这人生来气场不凡,让你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是在找死,更别说跟他对着干了。
“听……听清楚了。”
他缓缓站起身,“听清楚就好,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干净,好好管住自己的脑子和嘴。以后如果还有类似情况的话……”
他话锋转了转:“……我不希望还有以后。”
他刚刚给出的几拳看似很重,其实并不伤及重要部位,除了痛感也没有骨折骨裂,不过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这个学校对她有想法的人太多太多,明里也好,暗里也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等待任何可以出手的时机,满足自己各种无聊的幻想。
这是经过人数最多的走廊,他知道今天这几拳很快就会传遍学校,也正好——他的目的达到,杀鸡儆猴,告诉所有图谋不轨的人,别动歪心思。
无论是告白不成功故意害她的,还是满脑黄色废料骚扰她的,又或者是以后更加过分的咸猪手之流……
只要他在,通通,一个不留,都会回敬。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迟松了松手腕,垂眸,语调冷然:“还不走?”
两个人立刻屁滚尿流地上楼回班了。
气氛很是凝重了一会儿。
班长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都进班写题吧,等会老师就来了。”
大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像还活在梦里,听了这话才恍恍惚惚回过了点神来,看了阮音书一眼。
阮音书倒是最先回过神来,心里对程迟的仗义之举还是挺感动的,感恩地跟李初瓷一块儿进教室了。
身后还有人在小声讨论,但一进了班上的自习环境,看到有好些人都在认真写自己的题目,于是也就住了嘴,开始重新学习了。
有时候大环境的影响真的很重要,碰到身边的人都在努力向上,自己也没办法坐以待毙。
阮音书回到位置上,这才发现自己的题目才解了一半就被吸引出去了,稿纸上只留下了一点思路。
她正坐下准备继续想的时候,一边的李初瓷小声说:“你觉不觉得……程迟对你很特殊啊?”
李初瓷进行着女生之间最爱的八卦谈资,“从吴欧到魏晟再到这两个男生,每次只要你一出现麻烦,都是程迟帮你解决的,不是吗?”
说完,李初瓷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
阮音书的心思还在题目上,只是思维涣散地嗯啊哦地应着,换来李初瓷不满的小幅推搡:“你别敷衍我!”
“噢,我没敷衍你,我算题呢。”
阮音书舔舔嘴唇,终于回答了李初瓷的提问,“啊对啊,他是经常帮我的,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李·福尔摩斯·初瓷推了推眼镜,“就是……”
阮音书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看过去一眼:“你想说什么?感觉不正常吗?”
“也不是不正常,就是感觉程迟对别人不会这样,只有对你才这样。他一直保护你,对你很特别啊,你……没啥想法啊?”
“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阮音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没真的当个大话题放心上,瞳仁里映的满满都是题目,“我对你们也很特殊嘛,因为是朋友。”
只不过因为程迟的身份,所以大家才会觉得稀奇。
“朋友?可是你见过程迟有别的女性朋友吗?”李初瓷皱眉。
“对呀,就是因为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很好的女性朋友,就我一个,你才会觉得他对我尤其特殊吧,”阮音书抽出铅笔开始演算,“就像我没有养过宠物,一团白是第一个,所以在动物界里,我对一团白也是最特殊的呀。”
李初瓷懵了一下。
阮音书就在她出神的这个空当凑过去瞧了一眼,奇道:“你和我算的不一样诶。”
李初瓷嗤一声:“我每次跟你讲认真的,你都在忙你的这个题……”
说着说着李初瓷也瞅了一眼,尔后也吓了一跳,“我去,差这么多啊。”
阮音书鼓嘴,“是的,我再验算一遍。”
“是我,是我这里算错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错误,”李初瓷一眼就看出来,赶忙拿起笔修改,“我发现我最近特别喜欢出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错误。”
算完之后,李初瓷把自己的本子推过去:“我又重新算了一次,你看你和我的一样吗?”
“嗯,这回一样了。”
“那就好。”
这道题写完,李初瓷就很自然地去写下一题,方才所想全部都忘记了,只觉得话题已经结束。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一点什么别的,以及怀疑的苗头,就这么通通,偃旗息鼓掉了。
……
下课的时候阮音书去打水,发现饮水机边照例藏着一堆热衷于八卦的课间少女。
蔚蓝天幕飘摇地做着衬景,嬉笑声渐次传出,班门前站着偷偷摸摸的早恋情侣,表面上是朋友交际,可喜欢已经从眼睛里溢出来。
阮音书呼吸着新鲜空气,顺着长廊看过去,好像看到了漫长却又一眼能看到头的青春时代。
鲜活明亮得像最佳时期结好的橙子,饱满又大只,泛着饱和度极高的盎然。
她摇了摇手里的水杯,然后走了过去。
大家本来正在讨论程迟中午的事情,可看阮音书来了,程迟又在她的事上变得那么不好惹,只得齐齐住嘴,换了个别的话题。
不知道该怎么去讲八卦的时候,一般选择不讲——这是八卦女孩的絮叨守则之一。
所以当阮音书打水的时候,听到她们讨论的重点变成了“老巫婆罗欣霞还是那副鬼样”。
“你不知道,今天上课的时候罗欣霞又收了一次我们练习册的钱。那本练习册的钱她已经收过五次了。”
阮音书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一本练习册收了五次钱?”
一般除了必修书是交学费时一起交的,剩下的那些课外练习册都是每个班自己买好,然后任课老师收钱,她从没想过一个老师可以把一本书重复收钱。
“对呀,没见过吧。”那女生无奈叹息,“一本书是三十五,我们班五十个人,一次就是快两千……赚翻了吧她。”
李初瓷也问:“你们没人反映吗?”
“怎么反映?她说要收钱的时候底下也有人小声抗议了啊,但是不敢大声说,毕竟她是班主任啊。敢跟她作对,疯了吗?”
阮音书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罗欣霞在学校也有好多年了,学生不敢随随便便和她作对,况且几十块钱也不是什么巨款,忍忍也就算了。
万一真的跟她产生了正面冲突,往后几年还要待在她班上,别说怎么被明里暗里针对了。
李初瓷:“那你们跟教导主任反映一下呢?”
“她跟时亮关系可好了,谁敢去找死啊。”女生晃着杯子后怕地说,“而且,除了这个不说,就今天中午发的那个卷子她都要收钱,两块一张,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那个竞赛题的吗?”阮音书舔舔嘴唇,“那个复印不是从班费里扣吗?”
“我们的班费形同虚设,动不动就要交,也不知道去哪了。”
一说起自己的奇葩班主任,女生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她自己还开了一个补课班,超级贵,一节课两个小时,要六百。”
阮音书拧紧杯盖,鹿眼眨了眨:“不是强制的就还好。”
“不是强制胜似强制,因为有很多老师该讲的她上课都不讲,只留到自己的培优班里讲。这怎么办,毕竟要考试吧,成绩是自己的吧,就只能去咯。”
“天哪,这也太可怕了……”
“对,我们都说她是想赚钱想疯了。”女生耸肩,“可是那又怎么办,我们不敢说呀。”
阮音书想了想:“可是现在教育局不是不允许老师在外面补课吗?”
她记得之前还发下来一张单子,让她们填写有没有老师在外补课的。
女生叹息:“偷偷补呗。就是那种偷偷又明目张胆的,有时候就下课了在我们教室里补,我总觉得她早晚要踩雷……”
李初瓷想到罗欣霞驱逐一团白的事件,道:“这种老师就应该被早点揭发,太刻薄了,而且自私。”
“希望她快点踩雷吧,这样我们就解脱了。”末了,女生捧着手里的茶感慨道。
下课时间从来短暂,还没聊几句,就该去上课了。
大家结束弹劾罗欣霞的话题,三三两两回了班。
结果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好像是电路故障了,教室里的灯忽然全熄灭了。
倒数第二节课下了之后,班长接了通知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带了个好消息。
“因为停电,学校担心大家放学的时候出事故,所以最后一节课不上了!”
“哇!好耶!”
“行行行,早点回去休息。”
“走咯~”
最后一节是副课,在不在学校都差不多,所以大家对于能快点离开学校这个消息格外兴奋。
毕竟有很多人要打车回去,早点走就能避免堵车,免得在车上晃晃悠悠,动辄便心烦气躁地等前头堵车。
班长发下通知书:“都慢点啊,记得把通知书带回去签字,明天要收的呢。跑快的那个几个,给我回来把通知书带走——”
有几个动作快的书包早就整理好了,已经窜到门口准备逃之夭夭,被这句话逼得又重新走了回来,回到位置上拿告家长书。
教室里传来哄笑声。
没笑多久,大家收拾的差不多,也都准备走了。
班上的人渐渐少起来,阮音书跟李初瓷这回动作也挺快,一块儿出了校门,在门口告别。
她目送着李初瓷往搭地铁去上培优班。
初瓷个子小小的,平时也比较积极乐观,逢人总是笑着的,但偶尔也会有爱文艺爱感慨的一面,就是走路总是习惯性低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个习惯的。
看了一会儿李初瓷的马尾辫,身边人流汇聚而过,熙熙攘攘,忽然,后面传来一道惊叫:“来电了!”
不过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此刻却仿佛一个炸弹砸下来,大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惊悚片,一下子扭曲起来。
“卧槽快跑!再不跑要被捉回去上课了!”
“怎么说来电就来电啊?”
“救命!我好像看到时亮了!”
这句话像终极警报,阮音书感觉到身边的人立刻都慌乱了起来,大家生怕被捉回去上课,立刻加快脚步往外跑。
好像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可以假装听不到那残忍的现实,心安理得地翘掉这堂课。
身边的人在夕阳下飞奔,阮音书被他们极快的速度挤来挤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今天虽然也想自己坐公交回家,但万一真的来电了,是不是最好还是回去上课呢?
万一大家都跑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里,会被拎回去上课吗?
她现在感觉跑也不是,回去也不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往哪去,好像缺一个牵引力让自己逃离这个尴尬的环境。
好像缺个人坚定地替她做个选择,决定她到底该去哪。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被人推搡了两下,她身子一侧,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过来。”
她懵了一下,继而抬头去看,直到被拉着跑出人群,她才看清拉她的人。
是程迟。
少年黑色短发随着风掀起弧度,唇边不知是不是带着笑的,衬衣被吹鼓出一道弧度。
恍然一瞬,夕阳沉沉欲坠,落了他满身。
风穿堂而过,光影斑驳,天幕云絮被电线分割成块儿,她被他拉着跑,心像是快跳出喉咙口。
不知道跑了多久,程迟停下,手中少女的手指温软,像握了块儿软玉,指尖若有似无地搔着他掌心。
空泛的痒意涌上。
他回头看她,轻笑:“刚刚站那儿那么久,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