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最后一节正好是自习课。
阮音书本来以为程迟上午说的话是好玩儿,但是没想到班长真的记了他的名字,而老师也真的从那么多人里面,选了他。
真是匪夷所思。
自习课开始之前,班长特意找到程迟,语调里有难掩的惊诧和欢欣:“没想到老师真的选了你哈哈哈哈,她说第一次看你主动给班上做事,感觉不能磨灭你的激情,也希望你认真对待……哈哈哈哈!”
“给你本子和笔,如果有表现不乖的就记名字在本子上——但是我们班应该没有不听话的吧。”
说到最后,班长也绷不住地笑了,“说真的,突然吗兄弟?”
程迟声音很低:“还好。”
“我觉得乔瑶是怕没有选程迟,程迟杀到办公室去揍她吧。”邓昊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分析。
程迟懒洋洋眄他一眼,“我不打女人。”
“你是不打女人,你只会揍我。”邓昊委屈巴巴。
“你是女人?”程迟懒得跟他多说,“一整天就喜欢说些屁话。”
上课铃打响,邓昊又准备说点什么,被程迟轻飘飘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程迟笔尖轻敲硬皮簿:“再说话记名字。”
“……”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手挺快啊程少爷。
目送程迟拿着手机走上讲台,邓昊掀着嘴唇腹诽。
阮音书手伸到一边去拿橡皮,侧眸也正好看到走上讲台的程迟,手里还吊儿郎当地拎了个本子。
她拿起橡皮擦干净立体几何上多余的线条,忽然像反应过来似的,又往讲台上看了一眼。
一般去讲台上坐着管纪律的班委,都会顺便带着作业上去做,一方面是起一个好的表率作用,第二个方面……老师来检查了,也会觉得班风好一些。
阮音书确认了几秒,才肯定他手上那个黑色的物体,确实是手机。
跑上去监督自习课,自己却横着手机在上头明目张胆打游戏,纵横古今,这是她看到的第一例。
太嚣张了吧,制霸人设果然永不崩塌。
程迟手指修长,食指搭在手机侧边,无名指骨节托住手机下侧,皱着眉低垂眼睑,戾气很重地认真游戏。
阮音书低叹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本子上,开始思考这道立体几何的其它解法。
很显然李初瓷也在解今天数学作业里的那道题,一边画线一边嘟囔:“只要我画的辅助线够多,立几王者就会属于我。”
到最后,又听李初瓷哎呀一声:“糟了,辅助线太多了,我已经看不清了。”
阮音书哭笑不得地看过去,“你试着连af和dm呢?”
“我试试。”
李初瓷拿起橡皮开始擦掉自己方才画的辅助线,橡皮的碎渣淌了小半个本子。
早已见怪不怪,李初瓷开始清理桌上的橡皮屑:“擦线一分钟,收拾三小时。”
阮音书手伸到自己书包里摸索,“你等等,我有个东西给你。”
摸了半天,她终于找到自己带来的那个迷你桌面洁尘器。
拳头大小的东西被拿出来,是个小车子的模样,透明外壳,里面还有两把小刷子似的东西。
李初瓷小声问:“这是啥?”
“清理桌面的。”
阮音书给她做示范,小车子在满是橡皮屑的本子上来回推了两道,所过之处立刻干净了起来。
这洁尘器里有两个小刷子,车子前后推移的时候刷子跟着滚动清扫,然后把垃圾扫到后面的小储备盒里。
李初瓷接过,车轮在本面上行了几圈儿,本子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灰屑了。
她滚着车轮问:“还挺好玩儿的,你在哪里买的啊?”
“网上买的,上次看到觉得还挺有用的,免得把灰屑弄的到处都是。”
加上这小东西清新漂亮,好看又新鲜的东西总能提升她日常学习的幸福指数,她向来无法抗拒,于是就直接下单了。
“链接发我,我到时候也买一个。”
“嗯。”
短暂的讨论很快平息,两个人又开始做题。
今天数学作业的几何题有点多,阮音书擦了几次线条,用洁尘器清理干净残余橡皮屑,便又开始继续算了。
立体几何大题算起来总是颇费时间的,没做几道下课铃就响了。
阮音书抬头看了眼时钟,正感慨时间过得快的时候,发现讲台上的程迟已经没有打游戏了。
他收起手机,站起来松散地揉了揉后颈,然后把笔夹在本子上,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他背脊挺直,下颌角微抬的弧度好看,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柑橘味儿的风。
程迟随手把本子扔到桌上,本子哗啦啦地摊开,他没管,径直出了教室门,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阮音书俯身清理书包,余光一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一次觉得眼睛这么好是一种困扰。
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程迟他本子上……是不是好像写了自己的名字?
阮音书拉好书包拉链,然后离开座位,走到本子旁边看了一眼。
她没有看错,一整张格子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她是唯一一个被“记录在案”的——
【阮音书,上课玩玩具。】
“……”
她在那里没站几秒,始作俑者已经毫不愧疚地过来了。
“看什么呢课代表?”
阮音书回身,指了指本子上的字,唇角撇了撇:“这什么意思?”
他一脸坦然正气,目光晃都没晃:“通过观察后得出来的结论。”
很快,这人又状似体贴道:“你别怕,我没把这个交上去,只有我知道。”
“不准备交那你写它干嘛呢?”她试图好脾气地和他沟通。
“我总得知道这节课谁做了什么,”他倒是讲的有条有理,“否则不称职。”
她唇线抿成一个小小的一,“可我上课没玩玩具,你为什么这么写?”
“还没玩儿?”他抬手指向她桌子边的那个洁尘器,“看你开车开得挺带劲的。”
“……”
她把东西放到他桌面上,手指推了推车尾:“这是清理桌面橡皮擦屑的。”
程迟点点头,俯下身看那个小东西,声调拉长:“你还想收买我。”
“你……”
话没说完,被外面的呼叫声打断:“阮音书!”
她回头,在门口看到了一起做竞赛题的江异。
“怎么了?”
江异面色复杂:“你出来一下。”
程迟在后面抄手看着。
阮音书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江异又往教室里看了看:“福贤和江平也一起出来一下吧。”
加上江异,一共四个人,阮音书好像预料到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江异把他们几个带到了教室,然后拿出手机:“比赛结果出来了。”
“是吗?!怎么样怎么样!”
江异把手机抛过来:“你们自己看吧。”
福贤接过手机扫了十几秒,这才有点失落地开口:“没有我们啊……”
“啊?真的吗?”赵平不信,也把手机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真的没有我们,可我觉得我们解的挺快的啊!思路应该也没问题啊!”
一开始从江异的表情和语气里,阮音书就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这会儿两个人一说,心里的猜想也被证实了。
他们没有拿奖。
“音书要看一眼吗?”
她本来想说不用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还是看看比较好,“嗯,给我看一眼吧。”
大赛唯一比较人性化的一点就是,获奖名单会在官网里放出来,与此同时,前三名的解题过程图也会放在他们的名字后面,以示公平。
粗略地扫一眼过去,一二三等奖后面都跟了一张解题图,并标明了是小组参赛还是个人参赛,具体人名要点展开图才能看得到。
一二等奖都是个人参赛者拿到的,三等奖是团体参赛,其中详情已经被福贤打开,里面没有他们的名字。
阮音书想了想,滑到上面,点开了二等奖的详情,里面弹出了单人获奖者的名字。
一边的福贤明显在看清名字之后也弹了起来:“我靠!二等奖是魏晟拿的?!”
江异叉着腰站那儿没说话,似乎是早就知道了。
赵平刚刚没看到,这下也震惊地瞪大眼:“真的吗?是不是重名?”
江异:“哪能是重名,你看看编号,开头是我们学校的编码。”
……
教室里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赵平说:“那不能啊,他不是报了名和我们一组的吗,怎么还可以报单人的?”
江异神色很淡:“他没有报和我们一组的,我去后台看了,是你、我、福贤、阮音书,四个人的组。”
福贤:“这他妈什么意思,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们一起?!”
阮音书忽然记起来,一开始大家一起初步确认成组的时候,大家这边热热闹闹讨论怎么填,他就靠在一边自己弄自己的,也不说话。最后还来检查了他们的,却没有把自己的拿出来。
现在想来,大概那个时候就有一点苗头了吧。
再到阮音书初步确定了思路,魏晟发疯似的让她快点解完之后被赵平劝阻。魏晟自己在那里沉默地坐了几分钟,然后说自己回去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给他打电话时他支支吾吾,让他提交时他说自己一会儿来做……
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划。
“等一下——我忽然想到!”
“魏晟那天说自己不舒服是不是假的,就为了赶紧回家解题目?然后让我们给他打电话,是因为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我们比他解的快,他就和我们一组提交;如果他自己解的快,他就瞒着我们自己先提交?!”
赵平点头:“应该是。”
“这样一想也太生气了吧!这白眼狼太自私了啊,凡事只为自己着想?他知不知道这是大家共同的成果?!”
江异被气笑了:“我再给你们讲个更生气的?”
“我让我爸托人去问了,我们是第四个提交的。”
“第四个提交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魏晟如果没有提前行动,我们就可以拿奖。”
“……”
阮音书怔住,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而另一边的福贤脾气来的快,这会儿整张脸涨红着,暴跳如雷地在那里跟江异确认。
赵平在一边附和点头,一脸懊恼和沮丧,像是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发现。
过了很久,大家也没有冷静下来,但阮音书已经该走了,阮母还在外面等她。
讨论了这么久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江异暴躁地握了握拳:“魏晟今天没来,我们也找不了他。音书你先回去吧,刚好我们都回去想想办法,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福贤:“当然不能,我们辛辛苦苦的成果,凭什么给他窃取了?!”
阮音书抿唇:“那我们明天再想想办法。”
她回班的时候,发现李初瓷居然还在:“怎么没走,不去培优班了吗?”
“刚临时得到通知,今天不上课了,”李初瓷笑笑,“你呢,干什么去了?”
阮音书叹了一口气,尽量长话短说:“我们逐物杯那个小组比赛本来是能得奖的,但是有个组员自己算不出来,还拿我们的思路解出来快速提交,变成了他的单人奖项,我们白忙了。”
“我天?这都能偷?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李初瓷睁大眼睛,“那你们怎么办啊?”
她眨着一双鹿眼,眼尾轻轻垂下:“目前还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做是最有效的。”
她一贯生活在光亮下,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人性里最恶的那一面。
目前一切已成定局,似乎怎么做都没有用。
可以去找比赛的负责人说清楚吗,可那又怎么证明他们当时确实是一个组的呢?
“这还不简单。”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阮音书和李初瓷齐刷刷回头。
程迟轻阖一下眼睑,琥珀色眼瞳压着辨不明的情绪。
“去证明,这个解题思路,最开始是你们想出来的。”
阮音书茫然地看他:“怎么做?”
他抵了抵口腔软肉,沉沉道:“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