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迟凑近,语调拉长。
看着他的鼻尖痣,阮音书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别的,只是觉得脑内警铃大作,红灯一闪一闪。
光是远看了她几次,他都乐成这副模样。
万一近看了,他还不得笑晕在教室里啊?
不行,她才不给他更近距离取笑她的机会。
阮音书往后退了两步,没让他得逞:“不行,不给看。”
程迟眯了眯眼,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
两个人距离的拉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班上的人三三两两走光,仅剩的几个也没把目光放到这儿来。
那不过片刻的、没人发现的片段,仿佛是他们从时光罅隙里偷来的一星半点的赏赐,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只有他们知道。
一种微妙的独占感似电流漾开,程迟直起身子。
后退了几步之后,阮音书下意识抖了抖脑袋,让刘海儿在额头上趴得更柔顺一些。
然后她眼珠往上瞟了瞟,上目线无辜又温柔,像是在查看自己的刘海有没有乖一点。
看完之后,她把卷子放他桌上,用倔强捍卫自己的底线。
“反正我一点都不像小丸子,卷子还你。”
她讲话会带一点缱绻的味道,又裹着稍糯的鼻音,干净温软的声线,语速一刻意拉慢,哪怕是生气听起来都像嗔怒。
他仍是笑,感觉这会儿如果在漫画里,她头顶右上角肯定会出现一团黑线。
抱着卷子走出去几步,阮音书又回过头,指指他桌上那张卷子,似乎还想徒劳地做做反击。
“画得更像你才对。”
他饶有兴趣地抱臂,挑眉:“你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句话?”
“……”
“这样吵架不行的,一点也不狠,”程迟摇摇头,居然还教导起来了,“改天我教你怼人,小丸子。”
她转身:“不需要。”
又回头,认真澄清,“都说我不是小丸子了。”
“你跟他计较什么,”李初瓷揉着肚子,“我饿了,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儿抢不上饭了。”
少女这才被朋友推出教室,看起来还颇有点不情愿,似乎还能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一样。
程迟觉得她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太好笑,目送她头顶那几根翘起来的小头发晃荡出教室。
再转过头,对上邓昊一脸探寻的目光:“你……”
程迟不大想听:“闭嘴。”
“……哦。”
///
被程迟反复提醒过丸子这个外号之后,阮音书堂堂17岁少女,居然想去买点育发液生头发。
不知道意念是不是有神奇功效,就在她朝思夜盼下,日日对着镜子祈祷“刘海长长”出了效果,过了几天,刘海已经遮到眼帘了。
她情难自已,当即下楼去了理发店,千辛万苦地委托tony老师剪一个合她心意的完美刘海。
阮音书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修了刘海,程迟的外号就追不上她。
可第二天,这人见她的首句问候还是——
“我今天在文具店a05号柜看到你了。”
直到放了学,她直奔文具店而去,满腹疑惑地找到a05那一排,然后不负众望的——
在旁边看到了樱桃小丸子的包书纸。
……
阮音书内心复杂,不知道是该骂这个人无聊,还是该夸他观察力超群。
她杵在那儿和小丸子的海报面面相对,忽而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带着鲜衣怒马的风发少年气,也裹着稀稀落落的磁性。
她经常看到程迟笑,但平时他的笑里总是带一点寡冷凉薄的意味,好像并不如何发自肺腑,只是个应对表情。
但此刻,这人眼尾稍潋,徐徐上勾,眼瞳里映着璀璨灯光,是确确实实在笑的。
她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嘲笑了,有红晕从脖子开始往上蔓延,脸颊也不能幸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红起来。
像潮汐涌现,层层叠叠地漾开。
憋了好一会儿,阮音书抬起头,搜寻片刻之后终于发现了目标。
她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程迟后面的东西:“我也看到你了。”
程迟回身,发现不远处卖娃娃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动画人物,而阮音书直指的,正是那个绿色的大毛怪。
“……”
程迟抬了抬下巴,似有悦色,欣慰道:“不错,这次怼人比以前有进步。”
“虽然好像还是没什么攻击性,但起码掌握了方法。”
阮音书简直气到消音。
“只不过,”他停了一会儿,“下次要记得找到相同点再开始打比方,这东西很明显跟我……”
阮音书倒是学会抢答了,偏着头问他:“一点也不像是吗?”
程少爷自鼻腔中溢出一声高处不胜寒的笑:“当然。”
“可我怎么觉得挺像的呀。”
“……”
“除了肤色,眼睛很像,嘴巴也像,鼻子更像了。”
程大少爷抬手摸了摸自己五官里最满意的高挺鼻梁,又看了一眼大毛怪糊成一团的大鼻头。
鼻子是五官之首,他鼻梁高,鼻骨挺直,侧面看简直能在上面玩儿滑滑梯,架副墨镜是走在路上都能被邀请进经纪公司的人。
被人质疑最不该质疑的优越的面部条件,按理来说,他这火山似的脾气早就该摁捺不住地喷得火星四溅。
但这一刻,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好笑。
大概是因为她讲话的时候也有股人畜无害的味道,偏着头眨巴着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不像在中伤人,倒像是在夸人。
好真诚,连说胡话的时候都冒出一股“我很努力在编造你是个大傻叉”的糊里糊涂的傻气。
啧,这样骂人怎么能赢?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高兴好。
程迟抄着手,看她:“小丸子,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我没有,”她耳垂在灯光下泛出异样的红色,手指在衣角边轻蜷,像是酝酿了很久就等着这一刻说出来,“我看这毛怪挺好的,免得放在这里让别人都知道是照着你做的——”
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悄悄、悄悄买回家啊……”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觉得她会词穷?
程迟失笑,“那你买回去做什么?”
“摆在柜子里吧,”她掰着手仔细算,“刚好我还有大眼怪和老唐还有阿拱,怪兽大学的它们可以陪伴你。”
他今天似乎真的很高兴,眼尾漾出愉悦情愫,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程迟勾勾唇,平视她:“那好吧,你买回家,我买个樱桃小丸子回去镇宅。”
“……”
“程迟,你幼不幼稚啊?”
他假意停下脚步,一脸不知所以然地看向她,舌尖抵了抵齿关,声音很淡。
“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我就剪了个头发,我招……”
“那可不止,”程迟抬了抬眉,“你还给我打了个叉。”
……
哇,这人可真是太记仇了。
阮音书走到玩偶柜子前,拉开玻璃门,二话不说抱着那个大毛怪就要去结账。
那么大一个娃娃,她抱着还真有点吃力。
“需不需要我帮你?”他伸出修长手指逗弄了一下毛怪的蓝色头发,“我帮你把我自己搬回家,嗯?”
阮音书憋着没理,哼哧哼哧往收银台去,一副没人能劝动的架势。
没过多久,在她身侧的程迟又很关切道:“对了。”
她以为他真有什么事想问,“怎么了?”
程迟:“丸子你到底喜欢花轮,还是大野?”
“……”
把大毛怪买回家,阮音书气呼呼又软绵绵地把玩偶塞进柜子里,奈何柜子里玩偶太多,根本塞不下,她只好把毛怪又抽出来,放在飘窗上。
飘窗上也放满了她的娃娃,最右边是几个透明的收纳盒,里面是她收集的手账胶带。
想起很久没有做手账,她挑了几卷胶带粘贴了一会儿,写了几句话,便重新开始投入进学习了。
逐物杯决赛那道题已然要步入尾声,虽然并不知道还要绕几个弯,但她隐约觉得自己快要捕捉到了结束的苗头。
参赛的大家也都步入了冲刺阶段,每个人的解题思路都稍有不同,不过还是会经常围在一起讨论,魏晟视心情看要不要参加。
那天下午大家恰好都在,没有一个人偷懒,全部都抱着自己厚厚的演算本在那里算来算去。
魏晟像是卡在了哪里,烦躁地抓抓头发:“解不出来啊……”
喊完之后他抬头看向窗外,空空如也,k没有来。
“k也没来,”魏晟更烦,“也不知道别的学校解出来上传了没有,我们要是靠后就完蛋了。”
比赛最后的提交方式是电子扫描后上传到后台,单人勾选单人参赛,小组勾选小组参赛,并写清楚学校和自己设置的组名,届时一起提交即可。
大赛官网每隔一周会宣布一次提交名单,以及是否有人成功解出,前几周都没人提交题目,但最近一周有六个人加四个小组提交,可都没有做对。
已经有人开始提交的意思就是,离题目解出来差不了多远了。
这情况好似一道警铃,给所有人都上了个发条。
“别这么着急,”赵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道,“大家应该都是差不多的速度,当务之急是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算错了,不然过程都对只是算错,就很倒霉了。”
“怎么能不着急,”魏晟烦得整个人都坐不安稳,“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找大学物理系的帮自己解题啊?还有老师幕后泄题,有的人比我们早一周就在算了!背后还有人!”
“安,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福贤拍拍魏晟的背,“泄题那是下三滥手段,我们堂堂正正,不和邪门歪道比。”
魏晟拍掉福贤的手,叹息一声,小声道:“下三滥手段又怎么样,起码人家的目的达到了啊。”
……
焦灼的下午很快过了一大半,魏晟消极又烦躁的气场也影响了大家,阮音书想换个环境,便率先回班了。
程迟手里换了个ipad,电容笔不知道在上面划着什么,少见的认真。
过了会儿,他把东西扔去一边,觉得困了,趴在桌上睡觉。
阮音书也算了会儿题目,下课的时候忽然看到福贤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她的快递盒。
“你中午带过去的快递,我看你好像忘记拿了,给你送来。”
她有些懊恼:“啊,谢谢,这是我买的薄荷糖,本来打算分给大家的。”
结果谁知道被魏晟弄的忘掉了。
“没事,也怪我忘了提醒你。”
她拆开,递给了福贤一盒糖。
福贤接过,顺势道:“那快递盒和泡沫纸就给我吧,我出去的时候顺便帮你丢了。”
她想了想:“泡沫纸就不丢了吧,我自己留着。”
“怎么,你要包东西吗?”
阮音书手指贴上去,稍稍用力,一个个泡泡被她按瘪,发出咔咔的脆响,听得人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
她笑:“现在马上要交题目了,我压力有点儿大,按这个的话比较解压,你要试试吗?”
前面还在说话,程迟被扰得睡不着,满面低气压地抬头。
是时,在玩游戏的邓昊踢进一个球,手握拳往下,小声满意道:“yes!”
程迟眼刀扫过去,声音饱含杀气:“你觉不觉得你很吵?”
刚刚刻意收敛音量的邓昊:???
又讲了一会儿,福贤终于带着一个快递盒和一张泡沫纸走了,临了还朝她敬礼:“我回去会试一下用这个解压的!”
程迟嗤声。
试个屁。
阮音书手上还剩一张泡沫纸,挥手跟福贤说再见,结果手一抬起来,泡沫纸就被人轻松夺走。
她的手在虚空中握了握,不解地看着横刀夺爱的程迟。
“怎么不给我?”
程迟头微定,没什么表情,“我最近压力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