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昤在敬仙村修整了一日,翌日,敬仙村全村挂起了白布。
卢原去了村上帮忙,越昤在村子中看了看,除了死去的那几人,其他人都没有异常。
接近辰时的时候,越昤便又往山里去了。
这座山并不高陡,但横跨数里,越昤行走在其间,颇像是登山散心般,走走看看。
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走遍了山的南面,并没有观察到其他人形怪物出没的痕迹。
待绕到大山背面,便感觉背面的山林更加茂密,时才黄昏,这里已然陷入黑沉沉中。
越昤没有再向前走,寻了一棵颇高的巨树,蹬着树干,几步跃上了树冠。
脚下的枝丫摇摇晃晃,越昤身形却很稳,遥望山林北向,山林密集蔓延,连绵着更北面的几座大山,远远看去,像一张巨大的黑绿毯不平整地铺在大地上,使得林下形成了一片广阔的阴影。
从树冠轻飘下落,落在一道粗壮高枝上,越昤便没有再下行,从储物袋中拿出干粮垫垫肚子,便盘坐着修炼一周天,一周天毕,月上梢头,越昤便倚着主干闭目小憩。
直至天际第一道阳光透过林冠,越昤再行一周天,这才落在地面,施施然继续游山。
日头正照头顶时,是黑山林难得有光亮的时候,此时越昤已经走过了一遍大山背面。
确定没有人形怪物了,敬仙村的危机不会再发生。
越昤正要回村子,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知那人形怪物在大山出没的这半年有没有固定窝着的地方。
如果有,会不会残留着什么。
这般一想,越昤低头,脚板斜歪着,鞋底已清理干净,但血靡气息沾染,绝非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于是,她手上一动,掐了一记法诀。
探息决。
先天之炁转出一点灵光,在鞋底一绕,转而向黑山林东面飞去。
越昤在后跟着,走了半个时辰,脚步停留在半山腰一处灌木草丛遮挡的地坑前。
地坑不深不浅处传来诡异气息,和那人形怪物异曲同工,越昤正思索着该不该深入,忽然感应到什么,转头注视了林中一眼,而后转过身正对着,不一会儿,一个疲惫又鬼祟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越昤的注视毫不掩饰,以致于那人瞬间警醒,抬头一瞬,便已然持长棍起势。
便在这时,他头顶树枝忽然抖动,飘落大片大片的树叶,一时间,树叶晃了眼,也消了突起的敌意。
对方捡起虽树叶飘落的黄纸片,便是一副贱兮兮的笑容,“越昤啊,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正是李闲。
他干脆把长棍当成支撑的拐杖,拖着疲惫懒洋的身体靠近,将那张黄纸片递给越昤,在越昤回收黄纸片的时候,他朝越昤身后的地坑瞄了一眼,古怪示意越昤,越昤疑问,便看见他说,“你怎么知道,那神道修士埋藏的家底在这里?当时残图也没补全啊?”
越昤盯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比划,“所以,原来那神道修士的宝藏在这里啊……”
李闲仿佛看出了比划中的调侃,瞬间僵住,又显尴尬,但已经泄露还能怎么办,只能认了。
“越昤,正巧你也在,下面必有危险,咱们一起下去找找宝藏,也安全些。我可是特意拖着姓楚的,跟他说地图还没补全,偷摸溜出来的。”
“绕了几圈,才敢上这里。”他靠近一步,手上搓了搓,“李大哥我够意思吧,到时候我多拿两成,怎么样。”
越昤思考了一会,然后给他比了一个“二”。
李闲第一反应绝不是越昤同意在复述的话,而是认为越昤在提醒他还没交清的溶蜥价款,他垮着脸,“这笔若是赚了,立马算给你。”
越昤认可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他“还有?”的目光中,又比了个“一”,这个“一”随后指向了他身后。
李闲下意识循着指向看去,就见楚星泽神色冰冷地站在了高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终于意识到越昤的两个比划是什么意思了。
那意思是,首先你要考虑两点,第一,你还欠着我价款,第二,姓楚的也在,你这不是溜,是把人带到地方了。
李闲低头暗啐了一声。
楚星泽已然走到了地坑边缘,神情严肃地观察了片刻,这才转眼扫过两人,示意“走吧”,下一刻,便自行跳了下去。
李闲一见楚星泽没有对他做什么,紧张感瞬间放下了,朝楚星泽背影看了一眼,往越昤身边凑,展开手,在手心中写着,“那家伙是不是怕你?”不然怎么会每次越昤在场,都会看越昤态度行事。
越昤思考着,有吗?然后,想起在地裂中,楚星泽古怪地“认出”她的一幕。
越昤只朝李闲微微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闲两手一阖,一副不管了的模样,满眼都换作了“有宝藏可捡”的垂涎表情,紧跟着也跳下的地洞。
有他们两个打前阵,还有地图引路,这对地洞的好奇,越昤觉得可以满足,正准备跃入,脚下却一顿,像是感应到什么,转头向斜上方看了一眼,却见一只雀子正在低枝间梳理着羽毛。
等越昤看见二人时,他们正在地洞三丈处的内凹平台上扫荡着,这里沾染了大量的血靡,人形怪物应当就是窝在这里,可惜,除了满地的狼藉和墙壁上发疯留下的划痕,并没有能辨认出那人形怪物身份的物件。
李闲还在一点一点翻看着,楚星泽也试图寻找着什么。
越昤观察着石壁上的划痕。
这些划痕毫无章法,但却蕴含着某种情绪,说是最浅表的疯癫也好,说成更深处的求生欲也可,但越昤感受到是一种清醒地看着自己失去控制的无解。
这样的情绪让人心头颤栗,越昤收回目光微微阖眸,思绪中仿佛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没有相,一遍遍的将那种“无解”情绪描绘着,将满石壁的划痕复刻。
长袖半掩的手掌不自觉的动作,似乎再跟着脑海中的人影小幅度的比划。
这大概是情绪残留引起的一丝共振,消散得极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越昤睁开眼,再看石壁划痕,便觉只是划痕罢了。
她转过头,见他们的搜寻也刚刚结束,两人俱是一脸晦气,显然什么都没有寻到。
两人走近,越昤不着痕迹地往石壁边缘退了半步,气味有些熏人。
李闲满嘴抱怨着,“这怪物是变怪物前就是穷光蛋吗?怎么连一颗碎灵石都没见到!”
楚星泽嗤了一声,转眼也是失望的模样,或许他想找到更多和那寄生线虫有关的东西。
越昤朝李闲比划,“地图指向的位置在哪?”
李闲没有拿出石蛋,却是一副对地图滚瓜烂熟的模样,“还要再下去,标注在三十多丈的深处。”
只是,等三人沿着石壁下降到地洞三十多丈,空气都稀薄几分,脚步却停下了,这可以容纳近十人的小溶洞中,上下左右有十余个洞口。
李闲原地表演着对方位的精准推算,直至定位到一处仅半尺宽的裂缝处,他挤着脸向里探看,隐隐约约感觉扭曲的十来丈深处有另一方空间。
“就是那!”李闲转头兴奋确认。
而后比了比那缝隙的宽度,神色古怪道,“你们两会使用缩骨术吗?”
回答他的是楚星泽的白眼和越昤的面无表情。
然后李闲便嘚瑟着,身形一抖,身形开始挤缩,便见他体宽肉眼可见的压扁,半个身子都钻进了石缝中,转头抛眼神给二人,“嘿嘿,我会。”
正当他得意继续时,楚星泽满脸寒意地大步向前,在李闲大惊之下,把他一把拽出了石缝,然后聚力,一拳轰开了半丈空间,又深入几步,再挥拳,再轰出半丈空间,就这么一步一拳地往里前进。
摔在地上的李闲目瞪口呆,“还……还能这样?”
越昤就在旁边站着,在李闲寻求同样感受的目光中,她步履闲慢地进了新开拓的甬道。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距离另一端空间的最后一面石壁被轰开,碎石在空间里震得乱飞,楚星泽和李闲站在尘烟中注视着这方空间的最中央。
越昤避着烟尘,目光从他们中间投射向那处,那是一片巴掌大的旗帜,旗面黝黑,刻画着六个简单又神秘的圆环。
小旗帜插在一方直径丈余的石台上,石台陈旧,边缘有些许破碎,其上还有一道道纹路从边缘蔓延至插旗孔的中央。
那些纹路……越昤迟疑,是阵法?
李闲试探着向前,“是……是法宝?”
楚星泽吩咐李闲,“你去,去把小旗取出来。”
李闲先是下意识应了一声,脚步刚迈出,就觉不对,盯着楚星泽,“你是不是在坑我?”
楚星泽冷漠一眼,“爱取不取。”
说着,自己抬步上前。
但李闲显然一点便宜都不想放过,大步冲向前,弯身一抓,小旗一动,霎那间阴风肆掠,黑雾蔓延,鬼影重重。
李闲大骂了一声,楚星泽早有准备,手上法诀掐的飞快,气力晕出层层灵光,如有实质的拳影向鬼影轰击着。
李闲身上刹那缠上了好几个鬼影,他大喝一声,挥动着手上的长棍。
鬼影来去成风,越是攻击越是密集,而且在每一次消散前,冥冥中都有一声刺入灵魂的尖叫,让人头晕目眩。
“姓楚的,有你这么乱指挥的吗?”
“闭嘴!清干净!”
两人攻势更加提了一层,可就在这时,蔓延整个空间的黑雾和鬼影倏然一顿,紧接着有一股吸力将它们全部吸收去同一个方向。
两人一怔,下意识循着看去,吸收黑雾和鬼影的是那面漆黑小旗。
但,在石台的旁边,不知何时蹲在那里的越昤,将一块石台碎块拼进石台中,此时正是撤手的动作。
因为石块的拼合,石台上的纹路已然完整,黯淡的流光沿着纹路游走,汇聚在中央插旗口。
越昤转头看向他们。
“你……”
“这……怎么回事……”
越昤神色淡淡的,指了指石台上的纹路——这是阵法,封禁阵法。
既然能封禁,干嘛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