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你……”

他脱口挤出一字,突然身形一震,顿时感觉头疼似炸裂,抱着脑袋条件反射蜷缩起,伴随着越昤看不见的痛嚎。

越昤注视着他突如其来的表现,迟疑片刻,先天之炁附着双目,灵目视力下,却见这人身上呈现重影,重影如同心跳般震动着。

那是他的灵,也可以说,是灵魂。

他强行忍耐着,灵魂脱离肉|身的幅度越来越大,以致于越昤能清晰的看到他灵魂的模样——和他的肉|身模样完全一致,甚至左耳下的黑痣都不差分毫。

显然这位大顾客的境界还没有达到炼气后期,还不能灵魂离体,便能清楚看见,他的灵魂与肉|身有着万千丝缕的密集牵连。

强行的震离,让他灵魂拽得扭曲变形,也在尖嚎。

越昤想起地裂外那些灵魂离体的道院弟子,转而意识到这人应当是在经历如他们一般的遭遇,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灵魂会被强行扯离肉|身,剩下一具肉|体躯壳,随着时间慢慢失去生机。

可是,是什么在吸拽他们的灵魂?

越昤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人,缓慢回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石和玉块中看见那掉落的青铜铃铛,铃心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轻轻摇动着。

目光微动,她走到青铜铃铛旁,俯身欲拾起铃铛,甫一伸手,就看见纤白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青筋毕现,正极速震动着,以致于越昤有一瞬间感觉这只手好似不受控制。

但,先天之炁倏然一聚,晕在掌下,青铜铃铛被拾起,清光将铃铛包裹,铃心仍旧摆动着,眼珠都不自觉的随着它左右移动……

那一刻,越昤眼中仿若出现了幻觉——数个生魂被吊在铃心中,随着铃心摇摆着。

越昤目光一动,恢复正常。

果然是这个东西。越昤心下喃喃。

这时,越昤敏锐地感觉背后有变化,翻手将铃铛纳入衣袖中,她转身,见那人在灵肉撕扯中强行聚起一团气力,而后将气力一分为二,粗暴地拍入双耳——以此封禁耳识。

数个呼吸后,灵魂重叠回肉身,他浑身冷汗瘫在地上喘息。

越昤思索片刻,从碎石堆中又捡出一物,走近他,蹲下身看他。

那人无力撇过头,虚弱极了,眯眼看越昤,“你想干什么?”

越昤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是水灵果。

他接过,几分质疑,“水灵果?有什么用?又恢复不了我现在的魂伤。”

失忆了。越昤心里嘀咕着,不,是错乱了。

提笔写了一行字给他,“你为了给你妹妹找水灵果,才来到这里的。”

那人眼神一顿,“……妹妹?”

他倏然起身,坐在地上盯着越昤,“我妹妹?谁?我妹妹早就死了!”

越昤平静看着他,低头直接在地上写,“楚……卿……”

才写两个字,那人忽然抓住越昤肩膀,“小云?!小云没死?不对,你到底是谁,这又是哪里?”

他倏然起身,警惕且茫然地环视四周,又调动气力,气力早就耗尽,但所给的反馈却让他脑子慢慢清晰过来。

他忽的低头看向越昤,越昤不喜欢这般居高临下的眼神,便也站起身,目光平和,与他对视。

他缓慢收回目光,低头看手中有三四分溃烂的水灵果,手无法控制的颤抖,嘴唇也跟着抖动,“我……我……回……怎么可能……”

他话憋在嘴边,抬头却是急迫地问,“我妹妹……小云呢……她在哪?”

越昤拿黄纸片低头认真写着,“在烈风谷……”

话还没有写完,他已然焦急的行动,整个人向上一跃,吸身上顶部岩裂。

越昤抬头看他,他钻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对越昤说话。

“这个地裂多半藏着神道修士的阵法,以声波震离神魂,你失聪恰巧逃过此难,但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危险,保不准里面藏着神道修士,他们最擅长操控魂魄,说什么超度,都是屁话。”

神道修士,不同于道门道院的修行者,他们以功德香火修炼,以此镀金身、蜕凡躯,不修今生,修来世,试图用这种方法超脱轮回,问鼎神佛道。

他这一长段提醒,显然带着对神道修士的偏见和敌视。

越昤一字不漏看入眼里。

他说完便吸身而去,越昤环视周遭,破碎的地洞一眼看得清朗,神道修士越昤从未接触过,也不熟悉,不过,这个地洞,应该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再低头看,衣袖掩着那似永不停歇的铃铛。

越昤抿抿嘴,无奈,也跟着席身而上。

等越昤钻出地裂,坐在地裂边缘歇息,便看到那人向边界无形屏障方向狂奔而去,路过那几个道院弟子,看都没有看一眼,急迫的心可想而知。

他毫无顾忌,以肉身猛然冲撞上屏障,整个人扑出,进入湖水中,疾游向上,湖水折射了他的身影,慢慢拉长,直至消失不见。

越昤收回目光,几张黄纸片飞出,以指做笔,画出避水符,一张一张贴在身上。

在确认妥当贴好之后,越昤掐决,青铜铃铛浮空,屈指一弹,一粒先天之炁敲动青铜铃铛。

铃铛一震,铃心震落一道生魂,速尔被不远处肉|身感应,牵引着生魂急射而去,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五道、最后一道。

灵魂归位,那些一动不动的肉|身渐渐有了意识,不过强行的灵魂抽离令他们几乎都元气大伤。

他们迷茫而虚弱地支撑起身体,还来不及四看,就见朔月道院的大师姐站了起来。

这位大师姐已经炼气后期,灵魂已然可以离体,被强行抽离也伤不了元气,明明伤重却是众人中唯一法力尚存的。

不过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件事,还在下意识地威吓。

“廖杉月!你竟然还没有死!”

“你还我们大师兄命来!”

“廖杉月!我们绝不允许你再用丹药害人!!”

“……”

可就在他们欲冲起之时,整个空间突然开始震动。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上面是什么?”

“遭了,快塌了,快逃!”

几个道院弟子瞬间忘了适才的仇恨,一心只想先保命,纷纷挣扎欲冲出屏障。

越昤还在原地,在此前一个呼吸,她一滴鲜血融入铃心,整个青铜铃铛猛然一震,紧接着摇摆的铃心停了下来,铃心一停,这个空间的奇异而无形的声波振动也随之停止。

湖底空间失去无形的力量,再也无法支撑上方湖水,刹那间,湖水汹汹涌入……

越昤抬头看上方,如天塌般,湖水成片压下,又被避水符分隔体表之外,只有湖水的清凉之意透过光膜渗入皮肤里,越昤冷的一颤,不由打了个喷嚏。

便在这时,越昤感知到一道视线,她抬眼看去,见是水里的朔月道院大师姐。

在一众天风道院弟子慌乱得向上游动以求生时,她顿在原地片刻,感知到了越昤的存在。

四目相对,越昤眼神询问。

廖杉月目光审视,但因没有及时的避水之术使她憋着一口气,想要说什么时,又猛然灌了一口水,泄出一串气泡,便只得狼狈在水中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礼,匆匆忙忙向上游去。

湖水重新覆盖这片区域,小鲤鱼顺着水流来到越昤身边,来回摆动着身体,嘴里还衔着那颗一品地灵浆。

越昤眉眼弯弯,很是松愉,浮身而起,随着小鲤鱼继续去寻一品地灵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