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昤忽有所感,转头看向森林半空,鸟雀被惊起,扑腾着翅膀慌乱四飞,这是李闲大咧咧走过惊动的,并无异常。
目光随着一只雀子转回落虹湖上空。
那只雀子刚进入落虹湖范围,翅膀猛然绷直,紧接着,直愣愣跌下来。
越昤抬手,运炁微握,风卷着那雀子落在手中。
雀子两爪抽搐着,眼睛后下方有两道血迹,还夹杂着极细碎的血糜,这个位置是雀子的耳朵,没有外耳,直接震碎了内耳构造。
雀子很快没了知觉,越昤意识到,这力量直攻耳识,以此切入整个意识。
越昤眉目舒展,这种无形的音波攻击,最是对自己无用。
因着前车之鉴,整个落虹湖都没有生灵再靠近。
越昤观察片刻,翻手掐决,一道道黄纸片从袖中飞出,一共九张环绕自身浮动,再聚炁于指尖,隔空画符。
一道道符印落在纸面,形成九张避水符,法决一转,九张避水符有序游动,落在头、臂、腿、身等九处,光晕链接,形成包裹全身的光晕薄膜。
越昤蹬石直跃水中,湖水附在光膜表面,而无法侵湿衣裳体表。
这种避水符能助修行者下潜十丈左右,再向下就会因为水压而渐渐消散。
边缘水深不超过一丈,湖底布满了碎石,长满了水草,鱼群最喜在这里游走,越昤的突然闯入,让鱼群速而崩散,又在片刻后聚拢,因着先天之炁对万物生灵的天然吸引,它们本能的环绕越昤游动。
解开乱缠在脚上的水草,斜浮在水中,放眼鱼群,越昤伸手微托,几条小鱼立刻聚到了指尖。
越昤眨眼,心情舒愉,想了想,屈指弹了一点先天之炁出去。
刹那间,鱼群聚拢而去,分食之后,又聚绕在越昤周遭,不过越昤没有再喂食它们,再一弹指,是之前提炼的一滴一品地灵浆。
鱼群聚拢又散开,对一品地灵浆不感兴趣,直至一只鱼儿游来。
一只普通的小鲤鱼,但背翅如翼,闪着流光。
它凑近,衔起地灵浆,便往湖心方向游去。
越昤目有喜色,随着小鲤鱼游去。
正值夕阳,橘黄的柔光洒在湖面,透过清澈湖水,映照着粼粼波光在越昤身上,衣袂飘荡,长发顺扬,水草悠悠,鱼群伴游。
一路游动,水下植被密集,水中生灵穿梭其中,无意间,越昤看见了一株隐在水草中的灵植。
顿住脚步,却见灵植枝干晶莹通透,脉络清晰可见,几片与水好似浑然一体的透色叶片稀疏垂挂,便见顶上枝干被折断。
——水灵果树。
越昤辨识出。
——已经被人采摘了。
越昤便不再多留意,提速追上小鲤鱼。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于湖中央七八丈水下,那小鲤鱼却在这个范围开始徘徊环游,无法再下潜,越昤靠近几尺,原本伴游的鱼群更是四散远游,逃离一般。
心有奇怪,越昤缓缓靠近,直至水下九丈多的位置贴上了一层边界,那是水与空气的交界处,她伸手,顺畅穿过,边界线紧贴着手腕,湖水像是被压在这处边界。
越昤注视边界另一边,深且暗,即使聚炁在眼睛上,也只能看到黑沉沉的底部。
——至少有二十丈高。
思及此,越昤把背篓扔进了储物灵袋中,而后整个人向前一扑,突破边界的刹那,周身加持的避水符化作灵光消散,越昤完全进入其中,重力加剧,犹如高空坠落。
幸而心中早有准备,新的黄纸片一片一片接成长带,螺旋缭绕在越昤周身,以此卸去大部分坠力。
离底三丈,越昤看见脱水垂败的水草丛、崩碎的独木残舟,以及数个生死不明的身影。
旋身卸力,落在巨石上,一展手,缭绕的黄纸片一张张叠回手里,越昤低头注视,石下正好有一人,一身云鹤道袍,破破烂烂,但也代表着,他是天风道院的弟子。
观察了片刻,越昤脚尖踢起一粒碎石。
碎石掉落在那人身上仍旧毫无动静,越昤提眉,跃下巨石,凑前拍了拍那人,那人顺着湿滑巨石挂在地面,半点反应都未给,再试探鼻息,似有若无,另探脉搏,像凝滞了般。
——奇怪,虽然有伤,但不致命,怎么会一点意识都没有。
再去看其他人的情况,皆是如此。
一直看了五人,越昤看到朔月道院的人,这个女子受伤最重,从皮肉到五脏六腑都表达着透支,是大战的后遗症。
——但,为何也五识具无感。
越昤蹲在她身旁思忖许久,忽而意识到什么,她展手,微撩衣袖,手腕上的青筋已然是根根分明的状态,且微微颤动,明显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共振。
讶异片刻,越昤提目看向不远处,力量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起身一步步靠近,共振幅度越来越大,离着丈余,越昤甚至感觉眉间颤抖,像是有什么要脱体而出。
——灵魂……离体?
越昤脑中划过一道明光。
再看后方僵躺几人,再看近前的地裂……
这道地裂,宽度不一,最宽处可以容纳两人,而其内竖直扭曲,看不见底部,但隐隐有光华透出。
——这里怎么会有地裂?
烈风谷常年烈风,但烈风并不是自然生成的,曾有高人前往烈风谷深处探过,发现烈风谷中央是一片凌乱的地陷之地,有无数地裂密布,烈风便是从其中吹来,至于地裂中有什么,便没有消息流通出来。
迟疑片刻,越昤掐决,驱动一张黄纸片向地裂中飘去,先天之炁隔空操控着,越过曲折的岩壁好似进入了一处开阔空间,没有任何反攻。
顿了片刻,越昤钻进了地裂中,得亏身板纤柔,挤着扭曲的岩壁,越昤顺利抵达另一边,撑着岩壁向下看,果然有晕光。
正欲下跳,指尖微动,观察岩壁,岩壁上不像上方空间湿润,这里干涸至极,从未有湖水入侵。
越昤跳下地下岩穴,空间豁然开阔,岩石表面具是光滑,反着玉光,越昤看向玉光根源,些许失落,并不是一品地灵浆,而是一尊玉像。
玉像已经碎裂,头砸在地上摔成粉碎,只能通过玉像服饰辨认出是一尊香火神像,神像呈飞天之姿,飘带舞动,玉手纤指挂着一枚铃铛。
那是一枚完全褪色的青铜铃铛,不知是受气流影响,铃心正微微摆动……
刹那间,越昤忽感杀意,心头一紧,倏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威胁的压迫力,速而后退,同步掐决,黄纸片一张张缭绕周身,越来越强的力量压迫而来,没有方向,像是四面八方蔓延着。
缭绕的黄纸片硬生生被压近半尺,就在这时,那玉像像是承受到极限,刹那间,玉像爆|碎,气浪瞬间将越昤横抛出去,逼近岩壁一瞬,越昤旋身向左绕去。
视线一转,便看见一只大手虚影扑向自己。
越昤目色一凝,腕上九环一震,瞬间分化成九道丝,从上至下环绕周身,大手虚影靠近,细丝利光密集划过,虚影被斩成粉碎。
越昤趁机高跃,目光注视玉像碎裂暴露出的空洞,法决变化,九环缠绕成一线,携着重重气力扑向那处,寸寸逼近,直至一道虚影呈现,未成实,虚影又是一闪消失不见。
越昤心头一紧,速而翻身蹬顶层岩壁,斜射远离,下一刻,适才所处之地,有一人影出现,五道风痕撕了空。
越昤跌在地上,滑退数丈才堪堪停下,九环回到周身,旋转不停,蓄势待发。
也便在这一刻,越昤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
一身道袍已然破烂不堪,露出满是青肿和伤痕的上半身,长发蓬散,面容沾满灰垢,眼神里只有冰冷和肃杀。
可越昤却认出他了,更觉几分愕然。
这是杂货店买水灵果消息的道袍男子。
可他现在的模样……居高临下,冰冷睥睨,一身杀意,完全不附那个出手阔气、骂骂咧咧的大顾客性子。
他冰冷伸手,整个空间的气流都在震动,地面上一切散碎之物都开始上浮,极强的威压逼迫越昤,以致于越昤脚步不自觉后退,猛然席身转移之时,那所有的散碎物却聚拢成墙,从四面压向越昤。
越昤进退维谷,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直至已经完全覆盖越昤身影,仿若要将越昤挤压致死。
就在这时,墙壁拼合的孔洞里渗出一道光华,紧接着,所有孔洞中都迸出光。
那人冰冷的目光掠过一丝不屑,再一抓,似要再聚力,隔空捏死越昤。
但他手抓了抓,却是一愣,没聚起法力。
就在这时,越昤处,气浪倏然从四面墙壁中央向上方冲出,形成一道通透怒吼的龙相,龙相狂躁一绕,崩散四面墙体,无数碎石向四面八方抛射而去。
那人下意识运法抵抗,却没有法力,被如大雨倾盆冲击的碎石连连后退,撞击在岩壁,痛苦砸地,猛的喷出一口血。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越昤方向,眼里是不可置信,但不是对越昤的惊愕,而是对越昤周身的九环。
越昤周身晕散着三尺清光,九环成丝编制成链,链携气运汇成清透龙影缭绕在周身。
此非越昤之力,而是……熔入九环的溶蜥天赋神通——水龙吟。
这天赋神通比另一只溶蜥的腐水箭强悍了数倍。
那人盯视着越昤,越昤亦注视着他。
直到他含着血极度怀疑地开口,“九龙环?”
越昤疑问,依旧戒备,但他好像消了敌意,已然收回注意,撑着身体坐起,看着自己双手,“我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我的真元呢……”
真元?越昤迟钝,那不是金丹以上的法力称呼吗?
注视着那人,越昤撤回九环,收敛周身清光,缓慢朝那人靠近。
那人没有再起戒备,甚至看着越昤走近,冰冷都褪去了几分,他皱眉,“这九龙环怎么这么弱……”
又问,“你是谁?”
越昤思考了片刻,从衣袖中拿出黄纸片,慢条斯理写下一句话,递给他。
他狐疑,接过纸条,却见上面写着。
“我是望仙坊杂货店的……临时小二。”
他露出茫然。
越昤示意他翻转黄纸片。
“……来确定大顾客是死是活。”
他错愕抬头。
越昤朝他一本正经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