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礼静静凝了她片刻,眸光一敛,喉咙里逸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前方绿灯亮起,他油门一踩,重新发动了车子。
池芋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被窗外流动灯光照得忽明忽暗的侧脸,实在揣摩不透他这反应算是认同了她的猜测,还是否认了她的猜测。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他确认时,沈时礼忽然开口说:“导航显示前面50米就是你给我的住址了,但那里好像是座高档公寓。”
池芋微微一怔,这才又想起了自己在他面前立的清贫人设,赶忙说:“不是那座公寓啦……是,那个,后面的老小区。”
沈时礼骨节分明的手扶着方向盘,轻掠了她一眼,似乎在质疑她的说法。
“就是,那小区在弄堂里,车不好开进去,所以我就报了您这个显眼的公寓地址。”池芋心虚地笑了下。
“这样。”沈时礼减了车速,缓缓往路边靠去。
“嗯……”池芋抿了抿唇,大脑飞速运转地补充解释说,“而且我不是还要买云南白药嘛,这公寓楼下有一家24小时药店的。”
“你对这公寓还挺熟?”他轻挑了下眉稍。
“……我毕竟住在这附近。”池芋咽了下喉咙,担心再被他问下去露馅,匆忙解了安全带说,“所以埃文先生您停这里就可以了,谢谢您今晚送我回来,稿子修改完我会及时再发您过目的。”
说完她就拿起电脑包,扭头转了下门把手。
结果车门纹丝不动。
池芋呼吸一紧,讪讪转头说:“那个,车门好像还没解锁?”
沈时礼却答非所问地说:“你不是脚扭了,可以自己走回弄堂的老小区?”
“……扭得也不是很厉害。”池芋勉强笑了下。
“不厉害在茶馆还要我来扶你?”他眸光阒黑,幽幽落在她的脸上。
“那个,在茶馆的时候比较疼,现在好多了,慢慢走问题不大。”她眼神飘忽地躲了下他的注视。
沈时礼深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眸又凝了她片刻,才眼神一敛,低头解了安全带。
“等着。”他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长腿一迈,系着风衣扣下了车。
“……”
池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关上了车门。
这男人,在搞什么?
池芋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探出车窗瞅了瞅他远去的背影。
夜风扬起了他风衣的下摆,街灯洒在他的头顶,明明是暖色调,不知为何还是给他罩上了一层冷寂的光晕。
该说不说,他真的好适合cos约兰博士。
单这个孑然一人走在城市街头的场景,就完美还原了《暗夜代理人》的片尾动画。
她一定得找机会想办法说服他去漫展才行。
池芋思绪飘了会儿,见他高大的身影径直走进了她的公寓,登时紧张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去和物业求证她究竟是不是住在这里了吧?
但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就算去问,物业应该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池芋惴惴不安地等了会儿,直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影影绰绰的,她瞥见他手里似乎多了个塑料袋。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是药店的塑料袋。
“拿着。”沈时礼打开车门,将塑料袋往她怀里一丢,就坐下系上了安全带。
“……谢谢。”
池芋受宠若惊地低头看了眼袋子,里面不仅有云南白药,还有一盒创可贴。
他这不是挺会的么,竟然还留意到她膝盖破了!
所以他这算是变相默认了她前面的猜测了吗?
池芋抿唇偷笑了下,刚想乘胜追击地撩他两句,就听他重新发动车子道:“小区门牌报一下,我送你过去。”
“……”池芋一愣,慌忙摇了摇头,“这,这个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送都送了,也不差这点麻烦。”他偏头睨了她一眼。
“嗯……”池芋咬了下唇,正头脑风暴着该怎么拒绝他才好时,又听他幽幽补充了句,“还是说雪莉小姐你不想告诉我你家真正的地址呢?”
池芋心一惊,一下子不知道是他看穿了她的谎言与伪装,所以在暗示她主动承认错误,还是就在单纯说她不愿意报弄堂的地址。
但出于心虚,她只能笑笑说:“我其实刚搬过来没两天,门牌号还没记住,您从这条路开进去,到小区门口我会让您停的。”
沈时礼眸光微眯地凝了她片刻,才敛了眼神说:“好。”
他车子转进公寓后面的弄堂,沿着狭窄的单行道一直往里开。
池芋紧张注视着外面的风景,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里有没有小区的大门,毕竟她昨天才刚搬过来,也就是在高层的公寓窗口看到后面似乎是有一片居民区。
在经过一个社区服务中心、一家理发店、一间宠物店和几个小餐馆后,池芋终于看到了一个还挂着欢度春节红灯笼的小区大门。
“就是这里!”她连忙出声道,“您靠门口停就好,小区里不让外面车进。”
沈时礼顺着她的意思停了车,啪哒一声解锁了车门。
池芋抱起电脑,打开了车门:“那埃文先生我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沈时礼淡淡应了声,目光却还停留在她的身上。
池芋只能又讪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埃文先生,您慢走。”
但他依旧在看她。
无奈之下,池芋硬着头皮,假装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里走了几步。
寻思着他这会儿该离开了吧,池芋转头瞄了眼,结果见他那辆银色的宾利还是纹丝不动地停在原地。
靠,他该不会要一直目送她进楼道吧!
她头疼地蹙了蹙眉,突然心生一计地朝他喊道:“埃文先生您怎么还没走呀,是开始舍不得我了吗?”
喊完她还刻意撩了下垂在肩头的长发,朝他露出了一个甜到发腻的笑容。
夜突然安静,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下一秒,车子引擎声响起。
那辆银色宾利总算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池芋内心松了口气,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踩着高跟鞋,顶着寒风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虽然她找不出证据,但她总觉得沈时礼执意要送她到她所谓的家门口,是在治她向他撒的谎。
但看看手中塑料袋里的药和创可贴,她觉得可能是她多虑了。
他明显开始关心她了嘛。
她再加把劲,肯定能拿下他的。
到时候她再跟他把这些坑爹的账算回来。
足足走了快半小时,池芋才终于抵达了公寓楼下。
她吸了吸被风吹红的小鼻子,有些精疲力竭地推开了公寓的玻璃大门。
完全没有留意到街对面昏暗的路灯下,停了辆银色的宾利。
夜风吹起,街边的玉兰花瓣如同白雪一般簌簌飘落在了车顶。
沈时礼坐在车里,不动声色地隔着车窗注视着她的动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口,他才轻轻摇头嗤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只留下了一地残落的白色花瓣。
池芋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将稿子改到了沈时礼满意的水准。
而且不知道是她之前的美人计生了效,还是她给他罗列出的好处足够多,总之他同意再接受她们杂志社采访一次。
但前提是,他依旧不接受拍照,以及不会回答任何与建筑设计无关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丹丹已经觉得非常满意了,不仅将她夸了一通,下午还给她买了杯奶茶。
“可是丹丹姐,主编不是想要埃文的照片作封面么。”池芋有点担心道。
“嗐,领导都是把最完美的设想丢出来,来鞭策下面的员工干活,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一定能实现。”
张丹丹笑了笑,说:“所以你能说服埃文再接受一次采访已经很好了,主编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就先想想下次采访的问题。”
“好的,我知道了。”
池芋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沈时礼发了条微信:【埃文先生,您为什么不接受拍照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一直到快下班,她才收到了他的回复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那说明还是有希望说服他拍照的吧?
池芋想了想,输入道:【那您要不要听我说一说接受拍照的理由?】
埃文:【不要】
……
拒绝可真干脆。
池芋撇了撇嘴,两只大拇指毫不气馁地敲着屏幕输入道:【听一下又没什么损失】
埃文:【损失了时间】
……
池芋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自己骂人的冲动,继续和他周旋道:【那您等会总归要去吃晚饭的吧,我可以请您,顺便和您说下这事】
埃文:【不用攒钱养家了?】
早料到他会这么质疑她的池芋立马回道:【工作需要,杂志社可以报销,地方您挑,我赶过去】
这次等了半天,沈时礼都没再回她。
池芋不禁咬了咬唇,又输入道:【给个机会嘛!我的转正还有一家老小就靠您了!】
十分钟后,她的手机终于响了下。
埃文:【7点江南荟,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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